但他實在忍不住。
“若說我確實不知情,”庾愔盯著那雙蒼老到不乏慈祥的眼睛,微微前傾,“淳于大人可?會信我?”
“你所言當真?”
果真還是庾愔想多了。
庾愔縮回身?子,輕嘆之后便?是莫名其妙地低笑,許久他才?說:“方才?您問我此間所關是何身?份,不若直說此間關的是逆子,還是佞臣。”
淳于霑并不感到意外,“你猜到了?”
“猜到又如何?當年祖父血濺階前,父親淪為?階下囚而后流放千里。他是回來了,但庾氏的榮耀一去不復返!它?與祖父的鮮血一道?在階前遭千人萬人踐踏,什么赤膽忠魂都被糟踐得涼透了!”自從踏進這間牢房做了階下囚,庾愔便?不該再抱任何希望,他雙手?陡然抓地,如獸困籠中,在淳于霑面前控訴世道?不公,“為?人臣子被主上厭棄至此,我說的話又有誰會相信!”
“老夫明白你的怨氣,可?這并非武庫失竊的借口。庾氏滿門忠烈,小庾大人你又向來恪守本分,何以突然與人里應外合,謀奪大內武庫,六軍兵器?”淳于霑撥動庾愔內心最脆弱的一根弦,他隨即趁熱打鐵,趁虛而入,“老夫只?要一句,此事與你,與謝氏可?有干系?”
只?聽庾愔一字一頓,“我,沒,有!”
“那這又是什么?”
一紙供書翩然展開,上面赫然加蓋血印,淳于霑高?舉這些白紙黑字,字字通俗易懂,連在一起卻叫庾愔看不明白,此刻他已遠不止心寒,“你既得了口供,何苦要來問我一句真話?我的所謂真話,真有那么要緊么!”
“自是要緊,因為?你是庾閬的親孫!庾閬為?人何其磊落,頭可?斷血可?流,唯忠君之志永世不渝,”淳于霑原地站起,在崩潰的庾愔面前落下滔天暗影,“我不信他的孫子會淪落至此!”
“信不信我都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若真想證明我的清白,就把你們廷尉的流水刑具也?在我身?上走一遭!”幾個?獄卒合力都險些制不住發狂的庾愔,他搶首南墻,滿懷希望而來,豈知今日要落得與祖父同?樣的凄慘下場,“看我只?剩一口氣的時候,究竟會不會吐出別的供詞來!”
“好!”
淳于霑轉頭出了牢房,獄卒長得憨腿也?短,在大人身?后摸著腦袋追,“大人,真要上刑具?”
另一個?獄卒得了淳于霑的白眼,轉頭去打那憨憨,“傻子,大人這是相信小庾大人!”
沉重的牢門重新?關上,連同?舊日陰暗的記憶一并封存,淳于霑消失在走道?盡頭的拐角,庾愔四?顧茫然,狼狽不堪,終于壓抑不住放聲哭喊,“忠君之志永世不渝,可?笑,真是可?笑!”
“大人,”跟著淳于霑一塊出來的獄卒連死?的心都有,“兩邊都審不出來,這該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淳于霑腳下一頓,破口道?:“三日后干脆你我提著腦袋去主上跟前謝罪好了!”
第086章 撲空
大內星夜失火, 廷尉奉旨審查,長夜漫漫,高枕無憂的沒有幾家。隔日戌時?, 大司馬府中?明燭熄了一片, 唯有前門通往主院的一條路還點著燈籠, 府中?伺候的人都?道大司馬為人淡薄, 尤喜清凈,除了那位小倌,從來沒人能夠近身伺候。
只是?府中?人猜測不斷,近來倒是不見那位小倌的影子。
亭臺樓閣一眼過,月下有人影于主院庭中翩然點地,小小的四方院草木蔥蘢, 銀光素點,其中?西間水流淅瀝, 循聲推門而?入, 單憑腳步便知此人是熟門熟路。
屋內燭火搖曳,雕花屏風后是一片煦色韶光,光潔的蝴蝶骨上襯素梅,已?叫人移不開雙眼。那人繞過屏風, 掬一抔熱水過溫, 這才覆上謝元貞微涼的肩窩。
謝元貞短哼一記隨即長嘆, 腦袋后仰, 露出沾了水珠的脖頸, 他人早困得睜不開眼, 說起話來黏糊糊, “我知?道了。”
赫連誠盯著脖頸上的珠子,想要吃進嘴, 又要忍著做柳下惠,只盼著手上功夫能入大司馬的眼,開口?也是?輕聲細語,“知?道什么?”
“花朝節當晚,”謝元貞猝然睜眼,眼神清明而?危險,狐貍似的圈著赫連誠,上上下下仔細盤查,“你為何出現在南風館。”
赫連誠微微低頭,“為何?”
捏到?筋骨相連的緊要地,謝元貞渾身酥軟,開口?只剩魅惑,“是?為學這身好‘手’藝呀。”
赫連誠笑了,一處太熱便要換一處揉搓,“大人過譽。”
大司馬府沒?建浴池,府中?諸人面上都?是?循規蹈矩,但因他們并不都?是?謝元貞的人,引人注目的事便是?越少越好。
隔著屏風嘩啦一聲,似有人在里?頭翻了船,幾番水浪跌宕,呼吸急促,一桶溫水不解兩人焦渴,這樣的澡泡不盡興。
又過一刻,赫連誠終于抱人起了身,太守大人在師戎郡呼風喚雨,此刻甘愿在司馬府伏低做小,為大司馬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