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裴云京躬身,“后經屬下查證,發(fā)現那名家伎出身雅樂署。”
強宗右姓的家伎多由大內雅樂署調教,區(qū)區(qū)一介陳郡太守府卻未必有這般臉面。裴云京憑著一股猜測順藤摸瓜,果真發(fā)現此人曾在雅樂署待過一個月。
“雅樂署,”李令馳思忖一息,脫口而出,“鐘離望?”
“大梁雅樂署采天下民風,歷朝歷代,多少優(yōu)伶巧伎入世家府中,或作小妾或作家伎,”裴云京追著李令馳的目光,似有隱隱的急切,“他們在主家的前廳后院行走,便是一處耳目!”
李令馳皺眉,他素來不喜鶯歌燕舞,這些卻很對?李令儀的胃口。裴云京這一提醒,正叫他想起代中書府上那幾個家伎。
誰叫李令儀在親兄護佑下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嶺南煙瘴地比之?皇城溫柔鄉(xiāng),說是云泥之?別絲毫不為過。且此次跋山涉水,流放之?路苦長?,那幾個家伎便被李令儀統(tǒng)統(tǒng)帶走,聊以慰藉。
“帶走的家伎可有短缺?”李令馳恍然大悟,隨即換一種問法:“鐘離望與此次行刺可有關聯?”
“刺殺前月,有名家伎感染風寒而亡。據信差回憶,兩人容貌迥異,形神畢肖。還有,”裴云京點頭,緊而追問一句:“明?公可記得鐘離望父親是誰?”
李令馳眸光暗了暗,臨沔伯鐘離昱。
臨沔伯,臨沔王。
“要?說大梁慕容皇室,當?數這位臨沔王最為荒淫無?度,也正因此才躲過多年皇室內亂。”裴云京觀李令馳神色,滔滔不絕,“當?年臨沔王與鐘離氏偏居師州,受鐘離世家靡靡之?音所蠱,特地向先帝討了個臨沔伯的爵位,而后又隨主上登基得以雞犬升天。”
“鐘離望的父親討臨沔王歡心?,父子一脈,他便也想討其庶子的歡心?,”謎團至此已然清晰,李令馳幾乎可以斷定,“一個臨沔伯還不夠,侯爵,公爵,還是說他想攀附更高的權位?”
書房剎那死寂,李令馳言之?未盡,兩人心?知肚明?。
更高的權位,便是兵權。
自嶺南水師叛出,看來世家不分?南北,都想分?李令馳手?中這杯羹。
“三年前大小姐入主中宮,雅樂署為賀中宮之?喜,特譜一曲琴瑟和鳴,”裴云京歷歷在目,彼時帝后大婚,建康宮正殿之?上的領舞有多引百官矚目,“鐘離望手?下有個叫薛瑤瑟的,對?外乃是異域風情的鎮(zhèn)署之?伎,對?內,應當?便是暗樁首領!”
裴云京擺明?想要?接管這批暗樁,李令馳卻不認可,“暗樁死士最為認主,若是貿然接手?卻不服從,豈非亂了一盤大好棋局?”
“可這棋子敢動二?爺的心?思,儼然已經不將明?公放在眼中,”李令馳的意思是要?拿捏鐘離望,這便輪到裴云京不能茍同,“這樣的人即便捏在手?里?,也是根惱人的硬刺。”
裴云京提及親弟,李令馳不由再次惱怒,“那便都殺了!”
“明?公,”裴云京低眉勸道:“他們還有用處。”
李令馳抬眸,此刻他殺心?已起,若是裴云京沒個足夠合理的由頭安撫,定是要?吃牌頭的。
“當?年謝泓為何力排眾議推舉當?今主上,主上登基之?后又為何授意您滅其滿門?這些事從明?面上難查,鐘離望的暗樁情報卻正可以派上用場,”裴云京上指皇權,下指百官,明?里?暗里?提醒李令馳,天子御座觸手?可及,“且當?年隨咱們而來的世家蠢蠢欲動,有了把?柄,也叫他們知道朝堂之?上,到底該向著誰說話!”
這兩個由頭深得李令馳歡心?。
等裴云京要?跨門而出,李令馳又叫住他。
裴云京皺了眉,不知李令馳是后悔還是有別的考量,“明?公還有何吩咐?”
“那刺客背后之?主經過查證才知另有其人,”李令馳說一半留一半,“這消息遲早傳回鐸州,可其他人卻是不知。”
裴云京福至心?靈,“明?公是要?借此事敲打謝氏?”
“敲打不夠,謝公綽那老東西一只腳踏進棺材,趁他還有一口氣,寡人要?叫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說著李令馳指向屋外的四方天,“赫連誠一句空口忠心?擱了六年,眼下也該讓他兌現!”
“屬下即刻去辦!”
七日后的未時三刻,金谷大街往東一間茶肆,三樓幽靜的上房中,鄭蕃居高臨下,正站在謝元貞面前質問——
“你?讓我去碰釘子?我前腳剛向主上舉薦鐘離望,后腳他便被護軍大人以豢養(yǎng)死士,意圖謀害當?朝命官家眷為由繞過三審七決的流程處死,”鄭蕃細長?的蘭花指顫抖,幾乎觸及謝元貞的鼻尖,“你?害得我險些被主上棄用!”
鄭蕃克制嗓音,給彼此留了僅有的幾分?情面,不過說是險些,眼下他幾乎是被徹底棄用。永圣帝罰他去御馬廄事灑掃,這偌大的皇城,御馬廄與建康宮一南一北,鄭蕃幾乎沒有再見到永圣帝的可能。
且鐘離望一死,鄭蕃得罪的遠不止永圣帝,李令馳斷然不會無?緣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