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上,”鄭蕃明顯愣了一下,“奴婢原先是值守卻?非殿的小黃門。”
永圣帝便知這?奴婢又在揣摩自己。
近來永圣帝漸漸癡迷于這?種感?覺,如若天下臣民皆如鄭蕃一般,以自己為不可褻瀆的皇天,他倒能嘗出幾分?當年高?祖睥睨天下的余味。
“高?祖太翁也曾做過卻?非殿的小黃門。”
永圣帝繼續盯著眼前人。
“卻?非殿乃前朝遺留,”鄭蕃嘴角笑意淡然,“多少?年來,殿前站過的小黃門怕是數不勝數,可最后就只有咱們高?祖太翁飛龍在天。”
他將字眼輕咬在高?祖太翁之上,永圣帝瞇起眼,轉而踩去另一處,“可多少?年來,帝王也是數不勝數。”
鄭蕃便笑得更蠢。
……來,奴婢已?不記得前任小黃門了。”
他俯下身,卑微地貼上永圣帝的腳尖,像極了一條求主人原諒的狗,“恕奴婢短淺,只看得見階前端坐的乃是當今主上,大梁唯一的正統之君。奴婢日思夜想,不過竭盡所能好好侍奉主上——”
說著鄭蕃抬起眼眸,視線停在天子膝蓋再不敢犯上,“主上既提及高?祖太翁,容奴婢斗膽,便認為這?是得了主上三?分?信任?”
永圣帝挪開腳,湊近了去看他,“得孤的信任有何用?”
鄭蕃便抻直了脖頸迎上去,“奴婢只愿主上夙愿得償,臥榻之側再無威脅!”
“好!”
衣料摩擦的一聲?,有根長長的物件兒自永圣帝袖口滑落。鄭蕃斗膽去瞧——正是主上用來防身的鏤金短刀。
永圣帝將貼身之物交與?貼身之奴,眸中流露出從未示人的野心——
“鉦鼓聲?起,你便沖孤的心口來刺!”
又過三?刻,大駕浩蕩終于進了師州城,長長的隊伍在空蕩的街道蠕動,一場明爭暗斗已?悄然拉開帷幕——
咚的一聲?,緊接著金色鉦鼓便響徹天地!
民巷中驟然鉆出許多海寇,附近的角樓也冒出矮小的身影,燕尾箭染火而來,星星點點撩撥起惶惶一片。赫連誠踏入師州的沉重?一擊并未打垮他們,不過數日,這?些東海海寇仿佛又開始滋生蔓延,卷土重?來。
六軍的隊伍也亂了套。
伏擊不比有準備之戰,而街巷又實在太過狹窄!
這?些甲騎具裝在朔北,跑的是康莊馬道,廣闊平原。千軍萬馬在瞬間擺開陣法,憑的是雷霆萬鈞之勢。
可街巷的氣勢就這?么丁點兒大!
“不好啦!主上,主上遇刺啦!”
趙云清正跟在李令馳身后,蟒蛇般的隊伍不及調整到位,聞言他回馬喝問?道:“嚎什么!”
有騎兵耳尖,刀箭下也聽得清,他借著回話的勁又擋一記,“趙副將,說主上遇刺了!”
“六軍當先,百官殿后——”趙云清滿頭霧水,視線順著去往后面,一半說與?那騎兵,一半說與?李護軍,“誰能刺他!”
只是師州近水,其?間阡陌交通,條條民巷皆通主街,趙云清道慕容裕端的是高?枕無憂,可惜自己也沒?十分?看清眼下的局勢。
長箭當空,又是密集的一批,直如流星一般往后面的金根車而去。
裴云京背靠李令馳,回眸一眼便覺得不好,“明公,老太爺他們坐的也是金根車!”
這?些個海寇可不管什么金根銀根,所乘車駕但凡裝飾華麗的,身份必定也尊貴,這?倒提醒了李令馳,他當即劍指后方——
“無攸,即刻率千騎重?重?包圍,一只蒼蠅也不許飛進去!”
彼時那輛重?翟羽蓋金根車內,膀闊腰圓的李令儀跳下車來,車身狠狠一晃蕩,身邊的士卒應聲?回頭,便見這?位李侍郎負手問?道:“前頭發生何事?”
“回中書侍郎,”那士卒抱拳道:“似乎是有草寇襲擊。”
李令儀瞇起眼——
“似乎?”他反手就是一巴掌,“你的腦袋莫不是漿糊做的,若換作護軍大人來問?,你也是這?么回的嗎!”
如今中書令殉國,大梁眼見落入他們李氏之手,李令儀顯然不再滿足于這?個無足輕重?的稱謂。
“玄懋——”
只是李令儀還沒?罵夠,沙啞的一聲?來得及時,他瞪了那士卒一眼,回身到金根車前打躬作揖,“母親何事?”
“你兄長尚在陣前迎敵,”車簾微動,那聲?音緩緩自簾后傳來,“你在后方且安生一些,莫要亂了他的軍心!”
李令儀當眾拉下臉,只是又不敢發作,想撿別的話說,突然就瞥見方才所說的草寇近在眼前!
嗖的一聲?——
燕尾箭就貼著他的右耳而過!
“不是說草寇只在前頭嗎?”李令儀被身后的士卒接住,嚇得縮成一團癟了氣的軟腳蟹。箭雨凌厲不停,慌忙間他又拽了個士卒擋在自己跟前,“這?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東西!”
“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