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又?一日過去,院中漸漸昏暗,轉眼?又?剩下師徒倆,狄騫接回王崇復命前的?話,“方才?您說要過江探個究竟,那?是何時啟程?”
“事不宜遲——”一盞茶見了?底,赫連誠終于起身,與狄騫走到院中,“趁著大駕未至,兩日之內我必會回來。”
“府君過江要去哪個州郡?”狄騫不放心,只是這里也要有人坐鎮。樊讓一傷,樊令監視大駕動向更脫不開身,且王崇動搖軍心,若身邊無人制衡,怕是亂中還要出錯。
“鐸州——”落日最后的?余暉之下,赫連誠負手指尖輕點,沒留準話,“或崤東。”
“船家可是要去鐸州?”
戌時,師州城南外的?沔江渡口,謝元貞帶阿妹向停著的?船家討問。
三日前他們?遭遇賈昌有驚無險,之后謝元貞怕那?兩個漢子說漏了?嘴,再沒跟上與他們?會和。且繞過百十來個戍營將士并不容易,謝元貞只得遠遠盯著他們?先上船,再等過半日,趁著夜間才?敢過江。
三九天的?沔江只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白日里渡口尚有許多船只,幾番往來,已是鑿出許多參差不齊的?水路。入了?夜風起浪涌,氣溫也更低,便獨剩面前這一家。
“各位父老鄉親,此船只渡朔北來的?流民,諸位且慢些上船,日子不太平,入了?夜老漢我可得吊起十二分精神!”
船家皮膚黝黑,有一點駝背,開口操著江左魚米鄉音,整個人精瘦得很。他打量要上船的?每一個流民,先請羅衣再請布衣。輪到謝家兄妹時,只見那?船家腳步一移,卻是將人攔了?下來。
“你一個小郎君帶個女?娃娃?”船家眼?睛不大,精光賊亮的?,像要洞穿他們?的?衣裳,扒一扒里頭究竟藏著幾個銅錢。
謝元貞護在阿妹身前,戒心寫?滿俊俏的?臉龐,“是。”
“不成不成!”那?船家一擺手,枯瘦的?手推起人來卻不容抗拒。謝元貞一時不察踩空了?腳,竟就?被他推倒在地,謝含章大叫一聲去扶人,謝元貞抱著胳膊抬起頭,就?見船家高高在上又?丟下一句:
“這船滿哩,去央別家罷!”
第029章 渡江
說完船家讓開身, 謝元貞就瞧見他口中滿載的船上統共六七人,稱得上半數都算捧他的場。
“眼下黑燈瞎火的,哪兒還有別的船家?”
船家瞧也不?瞧謝元貞, “這就不關老漢的事了!”
浪潮拍打船身, 船上的人驚恐地跟著晃了晃, 有?幾個流民看不?過眼, “你一個老頭,做什么欺負兩?個小娃娃?”
老漢回頭,卻是反問:“那你來替他們掏這渡江的銀錢?”
他們便閉了嘴。
兄妹二人淹沒在流民之中,上船的人逐漸多起來,謝元貞趕緊起身,擠到船家身前定定道:“船家, 方?才您收他們一人一貫錢,眼下我們兩?人, 便是兩?貫錢, 是也不?是?”
“是!”船家仍是不?看他,“但不?能是小錢,老漢只收五銖錢!”
他話音剛落,謝元貞舉手下翻, 一枚玉佩就從他掌心墜落, 搖曳于半空——
“那您瞧這枚玉佩, 可值兩?貫五銖錢?”
云卷云舒抱懸月, 縱如這般夜色并?不?明媚, 可還是幾個流民一眼就瞧出這東西的貴重——
“這成?色質地, 便是足斤足兩?的五銖錢, 也至少得五貫起啊!”“沒想到小郎君衣衫襤褸,出手倒闊綽!”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插了句:“誰知道那是不?是他自個兒的?”
謝含章踮起腳循聲?而?去, 卻找不?到那家伙,她索性沖那一片大吼:“沒膽子露面的才是小偷!”
“足下管我是偷的,還是從哪個死人身上扒的。”謝元貞眼角瞥過那躲閃的人影,與面前的老漢四目相對?,“我只問船家,它到底值不?值兩?貫錢?”
“值,值!”船家早勾直了眼,他一把推開要上船的其他流民,點頭哈腰,恭請兄妹二人先行,“小郎君小女郎,快請上船!”
遠處鳥兒鳴囀,岸邊的船身搖搖晃晃,船家又多塞了幾人,這才慢悠悠劃槳離了岸。
夜黑浪涌,虧得船家身經百戰,劃得倒還算平穩,只是行至江心時,船家突然?撂了槳,往那船頭一坐——
船登時劇烈搖晃幾下。
“船家,為何不?繼續劃了?”
只見幾個流民扒著船沿,面無人色,從上船之始暈到此?刻,“請船家快些劃罷,晃得我胃中翻江倒海,快受不?了啦!”
船家皺眉搖頭晃腦,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天兒太冷,老漢十根手指頭快凍僵了,且緩一緩,緩一緩!”
這一眾人全仰仗船家,見他一把年紀更不?好?多說什么,只是望穿秋水地等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覺出些不?對?勁來。
“我說老頭,”一個漢子嗆道:“你到底還要緩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