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驍的手死死摁在刀柄之上,聞言劍眉深鎖,已有些按捺不住:“眾口悠悠,謝大人休要胡亂攀咬!”
“你無憑無據便敢擅闖當朝二品官員的私宅,卻不容我有半分懷疑?”垂胡袖口一滾,謝泓便捏出個柳葉般細長的銅塊兒,“公冶驍,你好大的官威啊!”
公冶驍后槽牙磨得生響,眼下徹底落了下風,只是拿人向來宜快不宜慢,他后繼無援,又狠狠瞪著身邊龜縮的賈校尉,憤然罵道:“賈昌,你是死人嗎!”
賈昌聞言腦袋縮得更厲害,卻是大氣不敢吭:“都說了咱們一介武夫,論口齒如何能與當朝首揆匹敵?”
“公冶校尉不必逞兇,我大梁還未改朝換代,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爾等自該以當今圣上為尊——”說著謝泓赫然亮出手中之物,聲如洪鐘:“御賜竹使符在此,二營將士聽令!逆犯公冶驍、賈昌二人假傳圣旨意圖謀害朝廷命官,按大梁律當立即捉拿拷問!違令者視為同罪!”
“誰敢!”公冶驍應聲拔刀,大吼一聲,謝泓也幾乎踩著公冶驍的尾音奔出句:“誰敢抗命!”
兩廂劍拔弩張,正僵持著,四方天外的東北角隱約升起淡淡的白煙,繼而越來越濃,堵得人心里發慌。有府兵眼尖脫口而出,眾人隨即轉移了焦點——
“快看,是狼煙!”“五部來了!?”
公冶驍頓時紅了眼好似抓住救命稻草,慌忙提刀指向對面道:“謝泓,你還不承認!?”
“承認什么,是承認我兒元祧為國捐軀,還是承認五部鐵蹄將要踐踏洛都皇城!?”此刻謝泓的臉上也終于顯露出焦急的神色,額間筋脈隨著聲聲泣血的怒吼根根分明,“此存亡絕續之際,李氏豎子卻率六軍鼠竄后方,孰忠孰奸爾等還要如何分辨!”
頃刻間狼煙四起,草木皆兵,院中卻無人敢動刀,誰也不能占得半點上風。
然而僅僅不過片刻——
“誰!?”
前院公冶驍長劍扭轉當庭一吼,眾人循聲目之所及,只見客堂之上,有一人身披甲胄躍然屋頂,周身浴血正亡命飛逃,其后赫然是方才一直未曾露面的謝三公子!
“莫日部合罕翟雉赤那的骨韘在此,我乃謝元祧軍中督戰伯長蕭權奇!”蕭權奇腳下飛快,手中高舉灰白色的指環,閃躲之間依然不絕于口,說話分心,下一秒他便不慎翻落檐下,卻是正正落在校尉公冶驍身前。只見蕭權奇觸地悶哼一聲,緊接著又立即接上!
“謝元祧里應外合欲投誠于五部,現已被眾將士奮力擊殺于九原塞敵臺之上,末將欲傳信于李護軍卻被中書謝泓囚禁險些命喪于此。方才其子謝元照還以末將二親妻兒作要挾,威嚇末將為其做偽證污蔑李護軍,校尉救我!”
謝泓聽罷瞳孔激縮,他蒼老的手指青白,幾乎要將手中銅符捏出個血紅的印子。謝元照瞋目切齒緊追其后,橫劍怒向攀咬之人,當胸就要刺過去,“蕭狗,你含血噴人!”
寒光霹靂,公冶驍催刀一擋救下蕭權奇,旋即回指向謝氏父子。
局勢在頃刻間扭轉,公冶驍難掩興奮之色,慷慨激詞:“殺了蕭伯長你們便是坐實了通敵賣國的罪名!天網恢恢,眼下人證物證俱全,眾將士聽令,即刻誅殺謝府滿門,以祭我大梁數十萬無辜枉死的將士百姓!”
眾將士在敵軍壓境的驚恐中卻始終難以相信,隨即只聽謝泓又大喝一聲——
“慢著!”
“公冶驍,蕭權奇假借捷報前腳剛入我謝府之門你后腳便鳴鼓來攻,我且不問這其中蹊蹺。”謝泓很快就從方才的震驚中恢復,以其當朝二品不惑之身,向來筆直的身軀彎了下來,竟與公冶驍拱手行禮,道:“但眼下大敵當前,是否應先合力抗敵,我謝泓以宗親滿門作保,此戰之后定當給你一個交代!”
“攘外先安內!”公冶驍卻依舊半點不相饒,臉上是九轉功成,越來越難以掩藏的急不可耐,
“謝泓,謝中書,你現在說合力抗敵又有誰會信?眾將士上!”
第005章 滅門
“前院打起來了!?”
郗泰青拎著行囊,抱著兒子正從偏院出來,身后還跟著謝夫人母女。此刻小雪翩翩,后院尚且太平,她擔心前頭風波難息,忍了又忍還是問了出口。
謝元貞帶著小隊府兵在前持劍警戒,忖度著沒有多說:“大嫂別管了,我帶你們先走!”
可郗泰青既問出口,不得答案便不罷休:“季歡你告訴我,伯紹是不是已經——”
謝元貞腳下登時一頓,滾燙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落下,最后只半側過臉,哽咽著叫了聲大嫂。
滅族的硝煙即將彌漫至于后院,謝元貞接過郗泰青懷中正熟睡的侄子,臉上的每一寸都寫著十萬火急:“大嫂,留得青山在!”
未亡人慘白的臉頰落下兩滴淚,今夜的哀慟太濃,深宅之內的朔風綿軟怎么也刮不透,空閨已久的婦人只能徒手奮力撕扯,求一條微茫的生路。
沉默須臾,郗泰青終于抬起頭,柔美的杏眼此刻滿是隱忍,她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