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來軟的,或是來硬的。
在書宮的思過崖,他對著晏院長再三保證、不斷求情,就是來軟的。
今日……
暮鼓咚咚響起,月色愈深,雪色愈濃,他輕輕嘆息,不動聲色地握上了劍柄。
卻見岑書研伸出手,拋出一枚玉質鑰匙,在半空劃出精美弧線,嚴絲合縫地插進鎖孔。
下一刻,黎纖腕間的鎖鏈化為灰燼。
江逾白微怔:“您準備放我們走?”
岑書研開口否認:“不是放過你,是有新的任務交給你。”
黎纖被抓住時,歸元五峰長老,南境大小世家,以及中州學宮,紛紛旁敲側擊,問她有何對策。
他們全部憂心忡忡,唯她心如止水。
對策?能有什么對策,自然是按照規則來辦。
待結果出來,若黎纖是妖,便廢掉修為,縛住手腳,關進冰籠,鎮在東海荒墟,遣高境強者日夜看守。
至于兒子:狠狠打斷腿,吊在懸崖絕壁,關個十年八年。
不然該怎樣?還能怎樣?
太陽永遠東升,人妖自古有別,即便是真仙在世,也要應按部就班、循規蹈矩。
她此時這般想,從前也是這般想,可這一切認知都在短短七日內改變……
鸞舟北行前,江正初踩著落日余暉,送來一本手札與一本古籍,語氣淡漠,說是從兒子納戒里尋得。
她隨手接過,又隨手一翻。
古樟樹葉的香味沁人心脾,一行行古文字化為實景,撞入眼簾。
洪荒末期,夜空月朗星疏,折吾河水流澹澹。
一只龐碩的魚躍出河岸,化為人形,皮膚白如瓷,細眉桃花眼。
他邁著兩條細腿,蹦蹦跶跶找食物。
吃蝦蟹、吃果子、吃樹葉、吃毒蘑菇,也不怕死,什么都吃。
過了幾日,因戰力強盛,又被兩只狗熊認作大王。
三妖去鎮子里搶劫青菜與稻谷,惹得村民痛哭流涕,驚慌逃命。
他抱著一筐土豆蘿卜發愣,思索片刻,竟放下竹筐跑了,而后再未踏足鎮子的菜地。
在拔掉河底的最后幾根水草時,終于被仙君領了回家。
有了名字,有了住所,但也沒過上吃香喝辣的富貴生活,要日日爬高山攀絕壁,采靈芝仙草,去市集賣錢換米面。
明明是只厲害的大妖,卻努力在人堆里討生活。
岑書研看著新奇,一邊勾唇輕笑,一邊合上手札,又翻開古籍。
一時間,春色消弭,樟葉香散盡,刀光劍影,颯然浮空。
大暴雪過后,魔物肆虐,小妖怪不再賣靈草,而是跑到扶蒼山腳,跟隨神一起破陣殺魔。
劈、斬、撩、刺,風起長林,月照大江,一把桃木小劍被他使得飄逸絕倫。
無論何時,他總是沖在前方,總是不遺余力。
他在保護所有人。
可是,這是為什么呢?
好沒道理。
這只妖天真爛漫,討人喜愛,他交到了人族朋友,甚至惹得神君傾心。
這只妖力大無窮,干架很猛,卻不作惡,反倒于危難時,救起好多人。
這只妖根本就不像妖!
可是,他又真的是妖。
所以,他該死嗎?他該罰嗎?
岑書研想不通,使勁揉了揉眉心,心緒煩擾,紫府氣郁,竟覺有幾分道心不穩。
玄石鸞舟升天,弟子們在甲板處言笑晏晏。
幾墻之隔,封閉的房間里,她盤膝打坐,細細思索。
北域設接風洗塵宴,諸家宗主互相寒暄,觥籌交錯,載歌載舞。
她于案前端坐,仍在思索。
殷無涯來看她,一邊煮水泡茶,一邊替黎纖說好話。
她嘴上不置可否,可心底卻思緒翻涌。
她反復琢磨,幾經推敲,一杯花茶下肚,終于有了定論。
神君打破了規則,可天道未曾崩塌,日月照常升落,四季依舊輪轉。
這說明根本天上人間,根本不存在一成不變的規則。
幼時讀書,先生曾說,“因地制宜,因材施教。”
那么對待妖的方式是否可以因妖而異。
鐵籠可以變成屋舍,東海墟可以變成桃花林。
監視者,看守者也可以是江逾白。
她抬頭望天,恰逢云破日出,大放天光。
女人輕輕勾唇,周身散發出很罕見的柔和氣息,她想:就這樣辦。
今日先將黎纖救出,明日再將心中籌劃坦蕩昭告天下。
若是天下人不解。
那便隨他們不解。
月色浸潤著山嵐,腳下的冰雪積厚。
岑書研面色正經,直視兒子,一字一句道:“日后要好好監管他。”
江逾白聽完上述種種,稍稍斂起眉目,“我不會監管他的,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