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翻滾,雪花簌簌落下,天與地黑白分明。
師兄弟二人從未明說, 但早從對方的眼睛與神情中看透一切。
容舟的計劃是奔赴北域,奪瓊林魁首,載史冊立方碑, 揚名漪瀾五洲。
江逾白的計劃是煉化肋骨,重塑靈體, 在月圓夜前救出黎纖,坦蕩告知天下:他與黎纖已結契為道侶,定要同生共死,再坦蕩地帶走小道侶,吃喝玩鬧,游歷天涯海角。
黎纖被帶走時,他因魂靈無法支撐仙骨,導致魂身分離,只得附魂于無妄劍,由容舟帶入巨鸞。
巨鸞起飛于青蔥山靄,降落在大雪原,從南至北,行過八千里山河,此刻,該做分別了。
容舟面露猶豫:“你那日曾說,重塑法身需得七個小周天。如今未到時辰,不如我再送你一程?”
“不必。”江逾白道:“我已行動自如,天快亮了,你早些回去。”
容舟沉默了一息,涌上無數思緒。他知曉黎纖身份暴露,兩人必不會再回歸元,世人多懼妖,日后,誅妖的隊伍定如雨后春筍,層出不窮。
腳下冰河滔滔,故鄉春色爛漫,那二人往后便要刀光劍影,四處漂泊。
容舟憂心幾息,長嘆幾聲,轉念又想起,他這師兄是個真仙,能呼風喚雨,師兄道侶是個大妖,可劈山斷海,哪里用得著他這個金丹期修士操心。
隨即他釋懷地笑笑,抒出一口氣,利落地與師兄擊掌,繼而轉身走入冰天雪地。
江逾白則抬眼掃向四野,白色山靄連亙,一株株松柏迎風而立,蒼穹低垂,看不見星星,只有鎏金瓦閃著光芒。
朔風又起,遠處松濤陣陣,他尾指掛著的紅繩輕晃,堅定地指向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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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前頭便是隕星窟。”
一道聲音響起,嬌柔清甜。
是個十方無相宮的女婢,正緩步而行,手里提著盞蓮燈,為一位俊雅公子引路。
今日過午,無相宮大設宴席,曲水流觴,為遠客接風洗塵。
她與幾個小姐妹負責燒雪煮茶,有位公子循著茶香,拾階而上,品了一盞茶,夸她手藝好,臨走時俯身遞給她一塊金錠,并低聲輕笑著詢問:可否帶他去隕星窟參觀。
她難為情道:“宗主有令,瓊林大比前,嚴禁客人前往后山雪域。”
公子微微笑道:“我只逛逛,不做旁事,亥時前就回去。”
昏黃霞光中,手中金錠沉甸甸,公子又笑得文雅迷人,她便怔愣地點了頭。
“隕星窟歷史悠久,誕生在洪荒末期,相傳當時北方天空混沌,無星無光,一位神君為了心上人,親手破開烏云,打落了星子。星屑落進寒潭,燒了三天三夜,湖水蒸干,留下了深有百丈的坑。”
積雪被踩得咯吱響,女婢攏了攏絨裘,臉頰紅潤。
“早有耳聞。”身后人開口,語氣平平。
“隕星淵為北地八大奇景之一,窟口方圓百里有星屑浮動,瑩瑩如火,甚是美觀。”女婢又道:“不過坑底很深,陰森寒涼,尋常人若不慎掉落,必定粉身碎骨,公子賞玩時要小心些。”
身后人道:“多謝姑娘提醒,雪原山脈交錯,路滑曲折,辛虧有姑娘帶路,方走得不少捷徑。”
女婢在前頭抿唇淺笑,步子愈發輕快。
二人繞過一片梅林,隱隱看見數個光點漂浮,瑩潤且明亮。
女婢回頭小聲道:“沈公子,到了。”
沈清潯微笑點頭,眼神卻冷如朔雪。
女婢毫無察覺,仍滿面含春,邊走邊搭話:“晨起閑聊時,聽姐妹們說,家主未將妖物押入宮內的冰牢,而是關進雪原隕星窟,可這一路走來,竟未聞半聲嘶吼,想必是謠言。”
“不是謠言。”沈清潯淡淡道,“我辰時探過,他不在冰牢。”
女婢渾身一顫,驚道:“莫非妖物真在窟底?”
沈清潯道;“八九不離十。”
女婢瞪圓雙眼,被嚇得不輕,懇求道:“那……我們快些離開吧,公子。”
沈清潯對她笑了下,“我辦完事情,自會離開,不過……”
“你,走不得了。”
長袖輕揮,一瓣紅梅剝離枝梢,劃過女婢細嫩脖頸,呼救聲戛然而止,血灑長林·。
沈清潯拾起蓮燈,匆匆走向窟頂。
靈犀劍砰然變大,載著主人離弦箭般射進窟底,劍摩擦著氣流,發出刺耳鳴聲。
幾日前,他將歸元匿妖物的訊息遞交給丘氏,本欲借刀殺人,他以為憑借北域睚眥必報的原則,黎纖必死無疑。
未曾想,這幫掌門長老竟搞出了‘圓月驗妖’的戲碼。
真是愚蠢至極!
若黎纖是妖,月圓夜發狂,人族修士能有幾分誅妖的勝算。
若黎纖不是妖,必定被送回歸元山,哪里有機會殺他。
所以,他不想等月圓夜,他只要黎纖死,立刻就死。
鸞舟落地在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