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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烏沉沉的,云層堆積,忽有幾道金光閃來。
明暗交錯,像是盛夏的閃電。
只不過這道閃電來自九重蒼穹,名為天雷業火。
追債劈他的這道雷到地了。
岑隱還在笑,但江逾白停下了。
“外公,別笑了。”他收斂眉眼,伸手拔劍,“天雷都被引來了。”
岑隱不慌不忙,“來的正好!”
江逾白橫劍胸前,提醒道,“天雷業火,無物可擋。”
岑隱道,“不擋。”
他邊說邊起身,“我身上的僧袍是伽藍寺鎮寺之寶,受香火供奉九千余年,吸進人間氣,有佛光普照。”
江逾白聞言,有不祥之感。
岑隱語氣稀松,猶如在說明天烙餅吃般平常,“我披著僧袍迎天雷,佛光與業火相撞,產生的靈流必定沖擊幻象疊陣。”
“屆時,陣心顯露,你取出其中肋骨,再帶著魚哥跑出去。”
“切記速度要快,否則破陣后,渡厄內城坍塌,幽冥水奔騰,你們兩個可能……”
“那你呢?”江逾白打斷他。
岑隱愣了下,隨后輕松道,“我該死了的。”
江逾白明白他的壽數已盡,更知曉岑隱無憾赴死。
道理小江都懂,可他依舊無法接受。
沒有人能平靜地接受離別,更何況是生離死別。
許多年前,岑隱體會過的,如今風水流轉,輪到江逾白自己。
他執拗地不肯讓步,全身真元流動,無妄劍嗡鳴不已。
“那東西長眼睛的。”岑隱道,“該歸誰就歸誰,你沒辦法替我抗…替我收尸就行。”
“把我的骨灰灑進那尊楠木棺槨里,免得浪費了錢財。”
江逾白目光落在他枯槁的皮相上。
良久,良久才道,“好。”
天外閃電縱橫,猶如厲鬼的爪牙,與雷聲交合,徹底撕裂蒼穹。
岑隱挺直佝僂脊背,神情昂揚,如在荒山初入道時英姿勃發。
漫天星火抖落,燃燒云層,映亮了老掌門空洞的眼睛。
他隱約回到了那個夜晚。
山風微冷,裹著海棠瓣。
蟬鳴了兩聲,烏頭門悠然大開。
這一次,浮黎沒披盔甲,如往日般輕袍長衫云底靴。
他抱著沉眠的小妖怪,指尖捏著盞魚兒小燈,語調有點涼,有點懶,“去煮完長壽面。”
岑隱答應下來,樂呵地跑進廚房下面,還捎帶煮了幾顆雞蛋,帶著碟青棗醬。
他端面上桌,仙君給黎纖剝了顆蛋。
于是,小妖怪眉眼彎彎,笑出兩個梨渦。
真好啊,真好啊。
經遭萬年,皆不如今夜完美。
沒有扶蒼的罡風,沒有畸形魔物,沒有皚皚白骨。
只有漫川草木香和一輪下弦月。
尖銳的破空聲,剮擦著耳膜。
驚雷驟降!
岑隱用盡最后一絲力,將木蘭僧衣甩向半空。
砰!
時間被驟然定格,所有活物被天道凝固。
噼里啪啦!
只有業火在燒。
半息后,塵埃落定,耳邊重歸寧靜。
江逾白僵硬地伸手,攤開掌心,半空浮灰紛揚落下,湊成小堆。
縱橫漪瀾萬年的初代修道者,曾于太平時,吊兒郎當混跡市井,也曾在戰亂時護天下平安,如今變作一捧灰。
佛光與天雷相擊后,靈氣激蕩,流下萬千余暉,傾泄向這座虛擬人間。
在青光中,一切都變得明朗開闊。
它們一寸寸,一點點地拉開了重疊幻象的神秘面紗。
江逾白清晰地看到了每個陣眼,也看到了陣心所在。
深約百千丈的江底埋了一根肋骨。
縱有污泥掩覆,也瑩白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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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星火從遠方掉到了水面,迅速連成一片,整條江都燒了起來。
江岸綠樹成蔭,雜草叢生,便也跟著遭了殃。
酌煌和黎纖打了很久。
兩人的真元在高速輸出,戰斗過程中所迸射的靈氣沖蕩,揚起潑天浪花。
火勢乍起,黎纖隱約陷入弱勢,他生長南邊,素喜溫水和暖陽,如今被火焰炙烤,便有些難受。
酌煌本來憤怒天雷業火摧毀了他的大陣,但見黎纖一副蔫模樣,倒也心滿意足。
“小畜生,這把火來得好!”他兇狠道,“今日,我就借著天火烤了你!”
酌煌拿起叉戟猛沖,招招狠辣,他此刻瀕臨瘋狂,恨不得活活吞了黎纖。
叉戟無比尖銳,裹挾著煞氣與火苗,徑直逼近。
黎纖旋身躲過,巧妙折身躍到酌煌身側,手腕輕盈一伸一挑,對方肩膀就被戳出窟窿,露出涓涓的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