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偷,真的沒偷,是我用蚌珠換的!”
小妖怪在黎陽城時的辯駁飄到耳朵里。
岑隱抬起手臂,伸進胸口薄衫摩挲半晌,緩緩掏出了三顆珠子。
珠子色澤瑩潤,閃著晶亮的光,岑隱無聲地張了張嘴對黎纖說抱歉。
雨勢漸弱,黎纖拍了拍袍角的塵土站起身來,看著他搖了搖頭,“你的三顆雞蛋已經被我吃光了。”
——我用蚌珠換雞蛋,現在我吃光了蛋,便不能再把蚌珠拿回來。
這便是一只妖的思維方式。
黎纖背著竹簍,踩著泥濘小徑下山,魚兒般敏捷,俶爾遠逝,轉眼就沒了影。
岑隱跌坐在地上,掌心里的珠子滾落,發出幾聲沉悶的響動。
一下有一下地敲在他心尖,仿佛聲聲的詰問。
妖就是壞的嗎?
傾盆大雨中,岑隱多年來的認知在瓦解,盡數分崩離析。
他看著三顆珠子,枯坐到東方泛白。
大道三千,萬物皆螻蟻,眾生皆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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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黎君足夠守信,在晨曦初上時現身于大荒山巔。
“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岑隱率先開口,“妖可以做人。”
頓了頓,又補充道,“或許,他們比人做得更好。”
浮黎不置一言,只是信守承諾地給了他入道的術籍,并將此座山頭贈予他。
自此,買酒的貨郎關了攤子,用全部身家打了把玄鐵寶劍,收拾細軟常駐荒山。
大荒山間的靈氣予取予奪,加之浮黎仙君提點,岑隱在道法上進展飛速。
春時取劍勢于東風綿雨,夏時取烈陽,秋時取楓,冬時取滿川薄雪。
終于在一個夜晚,星辰布周天時,入了大道。
那是個極其普通的夜,他去懸空竹樓給黎纖送了幾快烤臘肉,回來時便像以往那般拔劍,揮劍,蓄滿真元向著梧桐林一劍橫斬。
他如往常般收勢轉身,準備蘊勢再砍幾次,卻聽轟隆一聲。
梧桐樹劇烈搖曳,橙紅的葉撲簌簌墜落,他的破鐵劍冒著青光,熠熠閃爍,倒映著自己錯愕驚喜的臉。
他心道,原來不是只有鳳凰才能棲在梧桐尖,像他這般竟鴉雀也可以。
斗轉星移周而復始,春去秋來已是一整年。
九九歸一,天下歸元。
岑隱樂呵許久,后高呼一聲,“以后老子的山頭就叫歸元山了!”
……
竹林里綠意盎然,清冽葉香漂浮在半空,以及越發濃重的煙火味。
“好吃!”黎纖拍了拍小肚幾,誠心稱贊,而后伸出手,四指收縮,大拇指豎起。
——這是人族贊美對方的常用手勢。
“那是自然!”岑隱笑了笑,又遞給他兩盤冰糖酥酪,“再吃點啊,魚哥!”
黎纖接過瓷盤,蹙起眉頭,吧唧吧唧,“不是魚哥,我是黎纖。”
岑隱沒說話,又給他添了幾塊冰糖。
他在那個雨夜,已經深刻認識到了錯誤,凡人講究知錯能改。
所以,自此以后便天天等在懸空竹林外給黎纖道歉賠不是。
起初,‘魚哥’并不理睬他,他便拿出大無賴的本質,成日堵人。
今個是芝麻糖,明個是糯米蓮子羹,堵著堵著‘魚哥’就賞臉上鉤了。
后來便有默契似的,總是在竹林里生火開灶,菜系多數偏甜,七個碟子八個碗,還得有杯青梅茶。
火堆燒得噼啪作響,岑隱掀開蒸籠,頓時熱氣撲面,屜里擺著甜香的蓮蓉包。
魚哥秉承著‘吃不了兜著走’的原則,動作麻利地把東西裝進腰間的布口袋。
“魚哥明天想吃啥?”岑隱邊刷鍋邊問,語氣悠閑自在,“餅子行不?山腳的海棠開了,我拔幾簇過來,剁成餡混著野蜂蜜……”
他這邊正說著,卻見黎纖忽地黛眉緊蹙,唇瓣抿成直線,目光瑩瑩地眺望遠方。
過了小半晌,他萬分肯定道,“有邪氣魔息!”
“昂?”岑隱抽了下嘴角,嚴重懷疑他魚哥吃撐開始胡說八道了。
邪靈在極東渡厄城,被幽冥江包裹,魔物在極北風雪域,由扶蒼山鎮壓,兩者離南境十萬八千里……
此刻,黎纖小臉緊繃,耳朵尖尖抖啊抖,大妖的敏銳直覺告訴他:有危險的東西過來了。
黎纖扯著岑隱衣領子,拔腿就跑,最初是往林中央的懸空竹樓跑,而后不知為何,黎纖又改了方面,掉頭往外跑。
岑隱在后邊跟著,右手大寶劍,左手大鐵鍋,二人速度極快,沒用兩柱香就跑進了城。
城內早已烏煙瘴氣、亂做一團,岑隱抓了個鴉青道袍的少年問話,“怎么了?”
彼時,岑隱所建的歸元派已招收了近百名子弟,動不動便在山頭揮劍舞刀,同時也會分成小隊,每日在城中巡邏。
那稚嫩的,看起來不滿十二歲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