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纖眼珠瞪大,懵到極致,“你怎么可以撒謊?”
——做人的都會撒謊嗎?
周圍很快就圍滿了人,他們與黎纖保持著安全距離,想來是怕妖物暴起傷人。
男人扯了下他的竹簍,惡聲惡氣,“把東西還回來!”
他身后幾個壯漢跟著幫腔,“趕快還回來,否則當心我們告到仙君面前。”
黎纖護住竹簍,再次強調,“是我用蚌珠換回來的,不是偷!”
他回頭想要拿了彩墨就走,卻沒曾想老嫗抱著貨箱,踉蹌著后退好幾步,看他的眼神也充滿驚懼與厭惡。
“阿婆,我沒有偷。”黎纖悶悶地說,手指蜷曲,掌心還攥著盒老嫗剛送的水墨。
老嫗躲到人群后邊,瑟縮道,“原來你是妖怪啊,怎么能來人待的地方?”
黎纖張張嘴,喉結攢動,卻半句話也講不出,只怔怔點了點頭,將彩墨放回貨架,背上竹簍準備離開。
“滾蛋之前先把偷了的東西還回來!”幾個男人推搡他,紛紛動手搶竹樓。
人群嗚泱泱的,將他圍得水泄不通,小妖怪被推來擠去,其中有人渾水摸魚地用鐵鎬打他。
“我沒偷!”
黎纖被逼得發怒,揚手推了男人一下。
他其實只用了兩三成力,但大妖血脈純厚,生來既有舉鼎之力,男人被推得踉蹌,猝不及防倒在地上。
黎纖破開一條路,抱著竹簍飛快地跑,不停歇地跑進竹林里。
盯著林間土壤留下的串串腳印,江逾白心想,快跑,小魚仔,跑過一萬年,跑來我身邊。
……
畫面又一轉,日頭沒了,夜幕低垂,彎月掛疏桐。
食肆旁支起的攤子里,幾個男人圍爐沽酒。
“仙君打了那野魚妖兩大玄鐵鞭!血流了滿地,說不定明個一早就沒命了!”
“岑哥,這招妙啊!之前的萬民請愿殺妖書都沒用,岑哥一招苦肉計便成了!”率先開口說話的這位,是圍堵黎纖的人之一。
被喚做岑哥的男人正是傍晚時‘苦肉計’的謀劃者,也是江逾白曾在黎纖夢境中所遇見的茶酒攤販。
更是歸元劍宗的創派人,是屹立在無數修道者心中的旗幟豐碑。
此刻,他就坐在江逾白對面,眼神空茫,氣息看著微弱,如同快要燒到盡頭的燭火。
畫面中的岑隱眉頭微微皺著,“沒辦法,他是只大妖,一旦月圓時發狂開殺戒,后果將不堪設想。浮黎仙尊圣心泛濫,可我不想黎陽百姓遭殃。”
岑隱低頭又悶了大口的酒,幾個小弟見他不似往日插科打諢,想來是心情不好,便自覺地早早散局,各回各家睡大覺。
兩大壇竹葉青見了底,入夜的梆子聲沉沉散開,岑隱晃蕩著起身,到門口收攤子。
“慢著。”
一道低沉醇和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岑隱回頭,只看一眼,就差點被其人威壓震得跪地。
來人芝蘭玉樹,神姿高徹,俊美面容和身后正堂高掛的仙君畫像一模一樣。
——正是浮黎。
三更天的風本來有些烈,可隨著浮黎的到來,也變得溫馴。
仙君圣駕,風雨避,萬物臣服。
浮黎坐在長板凳上,整個破酒攤子都宛若靈山紫霄大殿。
岑隱立在對面,心里戰戰兢兢,生怕做了屠戮劍下魂。
“仙君…,我……”
“去煮三顆雞蛋,”
周遭很靜,這句‘去煮三顆雞蛋’輕而易舉地飄散在四面八方。
“啊?”岑隱恍惚極了,磕巴道,“什么?”
煮什么蛋啊?
什么雞蛋啊?
煮雞什么啊?
浮黎睨他一眼,“煮雞蛋,煮三顆。”
“啊,行,行。”岑隱幾乎同手同腳地進了內廚。
恍惚地燒水,恍惚地煮蛋,恍惚地端盤上桌。
怕仙君吃著膩,還專門配了碟青梅醬,和兩壺別枝驚雀。
雞蛋上桌后,浮黎瞧也不瞧,云紋廣袖一揮,三顆雞蛋驟然消失,連個影都沒了。
沒等岑隱開口,浮黎便道,“雞蛋呢?”
——雞蛋呢?您說呢?
岑隱低眉順眼,硬著頭皮,“不是在仙君袖子里嗎?”
浮黎眺望著天邊半弦月,神色幽深,“我沒拿。”
岑隱幾乎是錯愕地望向浮黎仙,眼珠轉了轉,半晌終是反應過來。
——仙尊在替那魚妖討公道。
這個認知讓他心驚膽戰,一位仙和一只妖…,這未免太離譜,太荒誕了。
他站直了身體,站在人族的角度為自己辯解,與仙君爭論。
“他是妖,就算化了人形,穿了衣物,有了名姓,也依舊是只妖。”岑隱脊背繃得很緊,語氣卻意外堅定。
“每月皆有月圓之時,他萬一恰巧在黎陽城內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