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蕪舔舔干澀冰涼的嘴唇,邊聳肩邊感嘆,“于是,你們家的人便退而求次,將手伸向了旁邊的村落。”
“不得不說,北域衛隊效率很快,殺人,燒屋、占地,等等事宜,在日頭未落前,便已全部辦妥。”
他寫寫畫畫的手終于停下,丘棠下意識低頭去看。
面前卻無黃沙塵土,只有血潺潺流過她鞋尖。
只見殘陽下,鐵騎橫行,血色中,有不盡的刀光劍影。
熟悉的面孔變得猙獰,揮舞著兵器,砍下一顆又一顆的頭顱。
不知過了多久,鏗鏘聲與求救聲終于停下
丘棠環顧四周,有座尸體堆撞入眼簾,殘肢疊著斷臂,通紅一片。
尸堆頂端坐著個女娃娃,瘦小病弱,表情呆滯,大概快要斷氣了。
天色逐漸變黑,一道湛然劍光從天而降,劍上下來個修士打扮的男人。
修士周身很冷,鴉青衣擺洇著雪花,顯然是剛從北邊過來。
他放輕腳步,走到小娃娃面前,張開雙臂把她抱了下來。
女娃娃反應過來,以為是劊子手們去而復返,立刻便哭出眼淚,揮舞著撿來的嫩青枝杈。
修士邊抽出她手中樹杈,邊替她擦眼淚,“不哭,不哭,我給你報仇。”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少頃,小姑娘,修士,尸山血海,村落,紅日,全都消失不見。
面前只剩木蘭僧衣的和尚。
故事的末尾,玄蕪若有所思,卻又沒頭沒尾地扯了句,“村子死的人也是三百口。”
“不,我不信…”丘棠眼珠圓瞪,心神劇顫。
蟄伏池底多年,費盡心思報仇雪恨,本以為父兄無錯,叔伯無辜,卻不曾想……是罪有應得,
信仰在霎時坍塌,丘棠周身真氣高漲,思緒混亂,無法壓抑,竟是迅猛出手,直擊玄蕪面門。
破爛和尚表情未變,枯枝條一揚,寒芒乍現,眨眼間,丘棠便被甩出三丈開外。
陳文原本在結界邊,急的咬牙跺腳,此刻見丘棠倒地,連忙跑了過去,‘撲通’跪在和尚腳步,“大師,別傷害她!”
陳老頭活了大半輩子,前半生清苦讀書,后半生發家致富,臨到人生盡頭,還撐著把老骨頭跑去學宮修仙。
可惜,卻總是逃不開下跪求人的命。
“大師,是我對不起她,都是我的錯,她若要受何種懲罰,都由我替她來擔。”
玄蕪按揉眉心,聲音伴著風,“帶她走吧。”
陳文千恩萬謝,有些吃力地背起丘棠,走到廢墟邊向小黎師弟告別。
黎纖從破口袋里翻出爆破符贈予他防身,輕輕道,“要平安。”
陳文點頭,皺了半生的眉徹底舒展,“小黎師弟也要平安。”
二人離去后,風沙散盡。
黎纖抬頭,天邊云卷云舒,露出半邊月亮。
月如玉,燈如星,小妖怪無端地笑了下。
片刻后,他跳下地宮廢墟,朝玄蕪走來。
玄蕪掀掀眼皮,“不找了?”
黎纖臉色很白,“找不到的。”
他攥緊手心,“鈴鐺上的氣息越來越弱。”
玄蕪深深看他一眼,“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循其一”
黎纖眨眨濕潤的眼,“我不懂。”
玄蕪笑了,“凡事皆有一線生機。”
黎纖摸出口袋里的桃木小劍,發狠地抵在脖頸上。
他聲音軟綿,緩緩漂浮在夜色里。
“那白白的一線生機就是我。”
第111章 渡厄城·十三
廢墟燃起幾簇鬼火, 濃煙與塵灰蔓延四野。
黎纖明明餓得頭暈眼花,指尖打顫。
可握劍的手卻出奇地穩當。
火星噼啪中,他的聲音氣若游絲, “這里沒有白白的味道,他很可能在別的地方, 甚至是別的空間。”
黎纖的猜測, 玄蕪正在驗證。
七尺開外, 有株小樹苗,稚嫩青翠, 于烏蒙焦土中格格不入。
此物是玄蕪之前催熟的, 從外城碧水江到內城幽冥泉, 幾乎凝結了城中的所有靈氣才催熟這小小一顆苗。
樹苗朝四面八方長出細瘦枝杈, 杈尖上掛著符篆, 金燦燦的,遠看像暮秋時的楓葉。
它們,一片一片,象征著人間的各個方位;瓊州珠崖,雪山瑤池,塞外瀚海……
于山河表里, 它們在追尋著江逾白的身影。
月盈復月缺,古鐘響過幾個輪回,已歷經了三個日夜, ‘金葉子’逐個暗淡,碎裂。
‘啪!’
隨著一記清脆的爆破聲,最后那張符篆隨之炸裂。
黎纖一語成讖, 江逾白確實不在此界。
紙符化作齏粉,被涼風卷著, 紛揚飄灑,像是落了場薄雪,
黎纖眼眶通紅,手里的劍又緊三分,“小鈴鐺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