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凜之有些難以接受。
所以,在聽到那話時,他劍眉倒豎,摔碎一只瓷盞,留下句‘荒唐,豎子慎言’,便拂袖離去。
踩在蓬松樹影上,繞過一眾閣宇,晏凜之回到陳文為他提供的屋舍里。
甫一進門,便有大股白煙撲面而來,濃郁的霧氣里坐著個人。
尤符左手支棱著頭,右手搖著蒲扇,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灶上的紫砂壺。
晏凜之皺著眉,走到他身邊,不悅道,“大晚上的,你在發什么瘋?”
“煮酒。”尤符道,“是師父喜歡喝的竹葉青,今日遇見了和師父有些相像的人,便想著燒壺酒去祭拜他老人家。”
聞言,晏凜之沉默半晌,倏地道:“你覺得,師父是什么樣的人?”
尤符一頓,“大師兄入門比我早,不是比我更了解?”
晏凜之道,“原先倒是了解,如今竟也不知道了。”
流水浮云燈的芯子燒到末尾,火光逐漸黯淡。蠟淚滴在燈罩底部,剩下幾只傻飛蛾展著翅,撲棱棱地撞擊燈罩。
江逾白曲著一條腿,靠坐在水榭的廊椅上,月白袍角被濃茶洇濕,暈開大片的漬跡。
他閉了閉眼,看似神色平靜,可識海里卻浪潮洶涌。
忽而是在桃花林里,岑隱笑著削枝做劍,教導他先有劍修后有劍的道理。
忽而又是惑心幻境里,黑衣人惡劣地說要殺了他,把他的尸體扔進護城河里。
兩者對沖,拉扯著他的意識,江逾白突然就有些思念黎纖。
想去捏捏大傻魚的軟綿臉蛋,把頭埋進他柔軟的頸窩,告訴他,自己很煩。
可江逾白又很慶幸黎纖不在此處。
回陳府后,他便哄著黎纖先回屋睡覺。
他可以把煩惱講給黎纖聽,可卻不希望把焦躁的情緒帶給他。
他想把所有的和善疏朗留給黎纖,把陰郁留給自己。
有夜風拂過,卷了片片枯葉,落他滿身,有些許皎月蒙塵的意味。
此番景象均被一只小妖怪給瞧了去。
黎選蹲在不遠處的樹叢里,桃花眸眨也不眨地盯著江逾白。
他手心里攥著個蓮花紙燈籠,腳邊趴著一只鳥。
方才,大傻魚歪在榻上,瞇了一小會兒,左等右等也不見江逾白回來,便蹬上鞋子,捧了桌角紙燈出來尋人。
誰知竟在草叢里看見了一只‘大白雞’。
黎纖揉揉眼眶,仔細一瞧發現雞不是雞,是丘尋越的四翅雪羽鳥。
雪羽鳥被丘尋越放出來,吸取月之精華,以便增長本體,提升戰力。
它本來雄赳赳地臥趴在草堆里,昂著鳥頭張著鳥嘴,吸納月華,可一見黎纖過來,便‘騰地站了起來。
它不敢打,更不敢跑,圓溜溜的眼珠里盛滿恐懼,瑟瑟發抖,渾身的白羽也霎時支了起來。生怕這只大妖會活活吞了他。
黎纖走過去,摸摸它的頭,給它順毛,友善道:“別怕,我不吃你。”
黎纖記得上古時期時,這類鳥有八只翅膀,想不到,如今斗轉星移,日月盈仄,竟退化至此。
黎纖問道:“你見到過白白嗎”
雪羽鳥晃腦袋。
黎纖抿抿嘴,“白白就是江逾白。”
這回,雪羽鳥點點頭。
興許是因為逃離妖口白撿一條鳥命,亦或是因為被大妖摸了毛而感到榮幸。
雪羽鳥非常開心,它縮成公雞模樣,樂顛顛地領著黎纖去臨湖水榭。
黎纖見江逾白一動不動地靠著柱子,以為他睡著了,便躡手躡腳地從草叢里鉆出來。
他走到江逾白身邊,伸著小爪子摘掉月白袍上的枯葉碎花。
撣干凈以后,黎纖坐在長凳的小邊邊上,用手指輕戳江逾白的臉。
邊戳邊尋思白白為何生得這般的好看,還很香,有股湛冽的竹木味。
伴著絲縷竹香,歡愉野蠻生長,如藤蔓一樣纏上黎纖的心臟。
——我好想親白白,可是我的聘禮還未攢夠,
——也不知道白白會不會再使勁地把我推開。
——那我我飛快地啾一下,然后趕緊逃跑。
——我只欺負白白這一次,絕對不會有下次。
打定注意后,大傻魚舔舔唇,又迅速地像四周瞅了瞅。
喧囂散盡,夜色濃稠寂靜,此間唯余他二人。
黎纖俯下身子,悄咪咪地湊近江逾白,將溫甜的氣息噴入對方唇角。
第99章 渡厄城·一
唇與唇碰撞的剎那, 悶雷砸進識海,無聲無響,蕩起圈圈漣漪。
江逾白其實一直沒睡, 起初他只是想知道黎纖靠近他做什么。
此刻,觸感軟潤, 像是梨花翩躚, 帶著絲清甜。
他怔在原處, 驚與喜爬上心口,攀登到頂峰, 之后, 便是不解。
黎纖這傻魚曾經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