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棠,陳文將這兩個字在唇齒間反復碾摩。
這邊,丘棠翻著塊燕幾圖,擺在腿上左右劃拉,“看不出來,你買得起四十九板的燕幾圖。”
“不是。”陳文解釋道,“我自己做的,準備拿到流月城的集市上換些銀錢。”
“你的手竟這般巧?”丘棠邊翻,邊翻弄他的書札,“你還會繪畫作詩?”
“略懂,僅是略懂。”
“別謙虛,過來,給本小姐拼拼這塊板。”丘棠做到樹樁上,留了點位置,示意陳文過來坐。
陳文扭捏道,“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我們修道之人,逍遙自在,沒有那些個講究…”丘棠一把扯他過來。
天旋地轉間,又激得陳文狠狠地嘔了兩口血。噴在丘棠的鞋子上,讓素面蜀錦開了花。
陳文來不及擦嘴,慌張地彎腰去給丘棠擦鞋。
“不用,我回家換新的就行。”丘棠阻了他的動作,“你傷得那般重,應先去治傷才對。”
“跟我去流月城,我找常壽給你治病,他有妙手回春,枯骨生肉的能耐,你這些傷,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丘棠恨不得替常壽拍胸脯保證。
黎纖躲在枝葉后面,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那邊的動靜,偶而,還悄咪咪笑兩下。
他道:“白白,書生算不算因禍得福。”
江逾白瞧著黎纖的梨渦,俊顏爬滿溫柔:
“算,有影的地方,自然有光…”
“嗯!”
不等江逾白講完,黎纖就飛快地點頭。
他覺得,上蒼讓他在晦暗的海墟里沉潛多年,卻也在他甫一上岸時,把白白送到了他身邊。
黎纖踮腳湊到江逾白耳邊,道:“我好開心,我一只妖怪魚也能擁有光。”
擁有光,擁有愛。
他的聲音小小的,俏俏的,卻遮掩不住綿綿歡喜。
江逾白先是楞了下,反應過來后,清雋的眉眼一挑,難得地挾了抹風流。
隔著朦云朧霞,心領神會而來的甜,根本比不過砸開煙霧,兜頭而來的糖粒子。
前者是繞梁的雅音,后者是瑯瑯的民謠。
前者是茶,可留蘊唇齒。后者是酒,能灼人肺腑。
江少主以為,他名字不俗氣,但他人俗,他想要兜頭而來的糖粒子!他想要黎纖親口說出來!
江逾白勾唇,嘴角彎弧,裝模作樣,明知故問,對黎纖道:“誰是你的光?”
黎纖歪歪腦袋,有點意外。
——白白可真蠢啊,連這么簡單的話都聽不懂。
——哎,沒辦法,只能寵著。
他放慢語速,一字一句,“我的光!就是”
‘砰!’
巨響炸在耳邊,猶如平地兩聲雷。
第一聲雷:
江逾白看見了黎纖的口型。
上唇碰下唇,舌尖抵了下前齒,大傻魚無比認真地說‘白白’。
第二聲雷:
于電光火石間,江逾白決定,等著永安郡的事情結束后,他要教給黎纖點別的東西。
他想要在黎纖平湖般的瞳孔里,掀起微瀾,印上旖旎繾綣。
丘棠拿出只玄冰鳶,砰砰兩聲過后,變得碩大,可容十余人。
她一個躍身跳了上去,巨蟒縮成撲通小蛇的模樣,聽話地纏繞地鳶尾。
“上來。”
陳文捧著他的箱子,不知所措,“小姐,我我不能再接受您的恩惠了。”
“怎地?怕無福消受?”
“不是。”陳文支支吾吾說不上話。
丘棠撇撇嘴,睨了眼紫黑蟒,那蟒有神識般的扭了扭身子。
展開蛇尾,勾住陳文的腰,將其卷上了玄冰鳶
冰鳶振翅而飛,越過層層綠波,疊疊翠蘊,朝著流月城的方向駛去。
江逾白收回視線,屈指去彈大魚耳垂,“咱們啟程去流月城。”
兩條腿走的,就是拼不過天上飛的。
玄冰鳶的速度抵得過丘尋越的四翅雪羽鳥,有鵬程萬里之效。
直至天蒙蒙亮時,這幾人方才抵達流月小城。
恰逢小鋪子擺早餐,黎纖死死地捂著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琳瑯滿目的小點心。
魚兒心里默念千萬遍:不吃,假的,辦正事。
江逾白快要被他笑死,隨意拉著他去尋個攤子,準備喂魚。
想來是惑心幻陣啟動前,曾被自己的靈流所干預的緣故,此處與實界幾乎相同,市井人都能瞧見他們,連花草吃食也是實物。
晨曦初上,天邊云霞融匯,原本的純白被渡了層橙黃光,看起來就暖和。
江逾白找個賣既豆包泡饃,又賣米粉粘糕,南北皆適,酸甜皆宜的鋪子。
跳了幾盤黎纖喜歡的糕,又隨意要了些果脯。便對黎纖交代道,“我去巷尾的鋪子買碗甜豆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