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借傘,在大飯堂結伴喝烏冬茶的小姐妹們紛紛嚷著,要把自己的油紙傘借給他。
紅的,紫的,粉的,花花綠綠,看得江逾白眼暈。
他挑了把最素凈的拿走,臨走時問了人家住處,答應月上柳梢頭時去還。
鴉青長靴踏在松軟潮濕的泥土上,有種踩棉花的感覺,
夕陽西下,紫薇鐘‘鐺’‘鐺’地敲了兩下,鐘音悠遠綿長。
江逾白加快腳步往麒麟書院趕,途中遇到了四五個捧著小丹爐的少年。
他們蹦蹦跳跳地往大飯堂跑,嘴巴嘟囔著白日里發生的趣事。
“哎,聽說了嗎,今天武修班有個男修因為在課堂上打鬧…被罰跑圈嘍!”
“嗯,他可真夠倒霉的,就這鬼天氣跑完一圈,還不成泥狗子了。”
“對唄,還有個小修士被罰站了,據說是因為上課偷摸看……”
“看什么?”
“看黃書!里面還夾著好幾張春宮圖!”
“據說他看得可仔細了,差點把腦袋塞進桌堂里。”
“哇,膽子可真大,不過先生罰得挺輕的。”
“去年有個上課摳手指倒刺的,被先生劈頭蓋臉好頓臭罵,差點攆出麒麟院。”
嬉鬧聲漸漸遠去,江逾白握緊手中傘,心生憂慮,麒麟武修中怎么有這么多奇葩。
——竟還有上課看黃書的變態??
待會兒,定要告誡他的甜糍粑魚離這些變態遠遠的。
能有多遠就有多遠!
第70章
紫薇鐘響徹書宮的各個角落, 讓枯燥了整天的學子們盡展歡顏。
淋漓細雨下,麒麟院的武修們結伴而歸,唯獨大魚愣愣地在廊檐下不知所措, 像是一只等著被召喚的小傀儡。
“進來。”靠坐在藤椅上的先生悠悠開口,不復方才那般氣懣。
聞言, 黎纖甩甩腦袋, 企圖擺脫黏在鬢發上的水珠。
他恭敬地邁進門檻, 雙腳并攏,挺直腰板立在先生面前, 唯有兩只爪背在身后, 十指纏繞, 摳出幾道淺淡的粉印。
小妖怪沒有半分羞恥愧疚的神色, 白凈軟嫩的臉蛋上滿是單純與茫然。
他表現的好像講壇上的《梨花寶典》與自己無關一般。這副模樣也讓晏凜之無從罵起
“咳咳。”晏先生清清嗓子, 低聲呵斥他:“豎子,你可知錯?”
黎纖遙遙頭,坦誠道:“不知道。”
復又見先生臉色發青,他連忙躬身作揖:“還望先生指導我。”
——聽學前,白白教說過‘遇見冗雜繁復的問題定要恭敬地向先生請教’。
——這個問題我就不懂,我需要向先生請教。
小妖怪態度很誠懇, 音色中藏著奶里奶氣的糯。
既知禮又乖順。
明明應是所有夫子最喜愛的那類學生,可卻偏偏做了這檔子事。
行為無恥,惡劣到足以敗壞麒麟院乃至太乙宮的學習風氣與道德標準。
晏凜之面上無甚表情, 心情卻萬般復雜,他握緊手中藤條,準備按照院規上的條例好好懲治他一番。
寬約二指的藤條, 積蓄浩蕩磅礴的氣勢,高高揚起。
然后無力地落下, 氣勢一瀉千里。
晏先生長吁一口氣,將銳利的視線挪到黎纖身上,上下打量幾番,恨不得戳出幾個洞,仔細研究研究這上古妖的血肉筋骨。
方才趁著藤條高揚的間隙,他猛地看見小妖怪的眼底升騰起湛藍光暈。
就仿佛是灼灼燃燒的詭異焰火。
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須臾之間湮滅。
戾氣煙消云散后,桃花瓣眼珠恢復清淺透徹。
之后,小妖怪垂下頭,鴉羽似的長睫輕微抖動,瑟縮肩膀等著挨揍。
片刻后,先生彈指將藤條掛回墻壁的鉚釘上
——罷了,這小身板估計打兩下就散架了。
他冷冷地轉移話鋒:“把今日習得的東西背一遍給我聽。”
黎纖驚喜地抬頭,不用挨打了嗎。
薄唇啟闔,大傻魚沒有搖頭晃腦地背書,而是小聲地試探道:“先生,我背完書后,能不能去后院的池塘里摘些荷葉?”
頓了頓他補充道:“兩片,大的。”
晏凜之沒瞅他,只是問道:“摘來做什么?”
摘來吃喝嗎?
“擋雨,一片給我,一片給白白。”大魚小心翼翼地答,生怕惹惱了先生,討不到葉子。
——他記著白白的屋子里是沒有雨傘的。
“”晏凜之有片刻的錯愕,反應過來后道:“隨便你。”
堂堂掌院先生倒還是送得起兩片荷葉的。
光滑的油紙傘面,周圍系了幾綹流蘇穗子。
傘面左邊是桃李芬芳,右側是傲雪寒梅,雖由黑白水墨所繪,卻也覆滿靈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