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舟被氣得嗓子冒煙, 被玄蕪攙扶著去巫山殿里尋涼茶喝。
一時間, 滿街狼藉里只余江逾白一人,昏黃燈光籠罩在青年人的頭頂, 將其棱角分明的輪廓映得模糊柔和。
不知是不是被容舟方才熾極的劍勢感染, 江逾白此刻很想出劍。離火八岐也好, 獨釣寒江雪也好, 哪怕是隨意亂舞幾下也好。
他想拿劍了。
拿一把真真正正的劍。
可無妄劍還被留在流月小城的城主舊邸里待他去取……
緊接著,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無悲無喜地扯開嘴角,莫名露出淡薄的笑。
就算無妄這樣的上古神兵在身邊能怎么樣呢?于他如今的修為而言,還不如折來的枯枝用得順手呢。
但是,枯枝可替靈劍,卻不終究不是劍。
不是沉重, 峰銳,冰涼的三尺長劍。
他想拿一把陵勁淬礪,見血封喉的劍。
莫名的戾氣與煩躁感油然升起, 江逾白捏緊眉心,指節肉眼可見地發白,瞳孔愈發幽暗深沉, 像是打碎硯臺潑入了濃稠的墨。
識海中大片迷霧浮沉,他仿佛陷入渾濁泥沼之中, 無法自拔。
“白白,白白,我困了。”
縹緲空靈的嗓音自長街對面傳來,穿透迷霧停在江逾白耳邊。
壓下心尖澎湃磅礴的劍意,他循聲看去。
大魚坐在巫山殿門前的玉階上邊揉眼睛,邊打哈欠。
一行四人就近尋了間客棧點下三間末等客房入住。
房內空間狹小逼仄,潮濕昏暗,只有一盞幽微燭火可憐地晃動著。橫置中間的木板床吱嘎作響,連床幃都是拼接縫補而成的素布。
同常壽的破爛藥廬都比不得喲。
江逾白坐在窗下案牘旁,揚手合上支摘窗,才發現這破地方年久失修,窗扇都關不緊,露出條豁牙咧嘴的寬縫。
夜風裹挾鼎沸人聲與馥郁芳香順著窗縫鉆進屋子,吹得案上書頁嘩嘩作響。
規整干凈的楷體小字跳躍飛揚,江逾白只手按住紙頁,無奈之下召出冰玉墻糊窗戶。
一切收拾妥當后,他褪去外袍長靴,挪步至榻前。
撩開碧青床幔,掀開被褥一角,里面的魚睡得安和繾綣。
許是臨近望日,今個夜里月華漸盛,這魚便早早地脫去衣衫鉆進被窩,將幔簾擋得嚴實,將棉褥蓋到頭頂,確保不泄進一絲月光才闔起眼眸,漸漸睡去。
江逾白輕嘆一口氣,幾度思量后把棉被往下扯了些許,讓大魚露出整個腦袋瓜透氣。
屈指彈閃,火光熄滅,屋內陷入黑暗。
于寂靜暗夜里,睡意席卷而來,將將合眼時,忽聽得一絲聲響。
“啊啊啊,黃粱一枕……”
“不過大夢三生……”
“……”
這是什么聲音???
江逾白猛地睜眼,僵硬地偏過頭去尋找聲響來源。
他疑惑撐起身體湊近大魚面前,大魚鬢角處翹起的發梢剮蹭得他耳尖發癢。
“黎纖,你醒著嗎?”江逾白問道。
回應他的只有輕快的音調。
他從掛在床柱的布袋里掏出一顆琉璃珠。珠子玉潤剔透的光拂過大魚的長睫,鼻梁,停在嘴角處。
只見,黎纖唇瓣微微闔動,嗓音里溢出斷斷續續的幾個音節。
可,雖然只有零星三兩句,江逾白也聽出這是晚間在陳府聽來的。
小奶音哼出的歌謠別有滋味。
明明是凄清悱惻的,哀愁蕭瑟的音調。大魚卻吟唱得暢快歡樂。
這條生在上古時的大野魚,萬般聰慧,詞句記得也一字不漏。
一曲終了,一曲又起。
靡靡之音被他哼得澄澈純凈。
江逾白先是被黎纖此番舉動驚到,片刻后只覺新奇有趣。
就在這一席窄榻上聽了小半宿的曲。
次日一早,雄雞報曉聲劃破天際。
朝陽冉冉升起,晨霾徐徐散開。
江逾白端著早飯進門時,就看見黎纖只著內衫盤腿坐在小榻中央。
眼神惺忪,表情怔愣,手中捧著古銅鏡,不知在琢磨什么。
直到江逾白坐到他跟前時,把碗磕噠在床沿發出響兒時,才有所反應。
“白白。”黎纖迷茫著開口:“不知道為什么,我喉嚨有些痛。”
他邊說邊去摸自己的脖子,薄嫩的肌膚下有一個小小凸起。
“你看,這里鼓起來了。”
“那是你的喉結。”江逾白拍開他的手,抽掉銅鏡:“本來就長在那里的。”
說著牽起黎纖的手放到自己的喉嚨上:“你的,同我的一樣。”
他面上不顯,心里快被大魚笑死,同時也想起這失憶的傻魚上岸十幾天也就只照過一回鏡子,怕是連自己的模樣都沒看全。
“哦。”黎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