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理,古往今來,許多母親都懂。
但江逾白不懂,依舊叨。
“真準備留在夢里給仙人當一輩子小道童?”
“那些破爛樹葉子能有你早上喝的紅豆粥甜嗎?”
“真仙的床有我的床軟嗎?”
“他有我待你好嗎?”
“魚啊魚,小沒良心的。”
“……”
面前的魚滿心滿眼都是那幾株草藥。
他生于水中,只識魚蝦藻荇,上岸后,見到了好些個新鮮東西,正是對萬物好奇之時。
看著好看的,就想摸一摸,舔一舔。
他一把攥住厚樸花的莖,伸出一截殷紅的舌尖。
“別……苦的”
江逾白妄想阻止他,卻一只手穿過虛空。
大束厚樸被大魚妖塞進嘴里。
“嗚!”
黎纖將臉皺成團。
江逾白等著他吐出來,卻見他半天不張嘴。
咽下去了?
江逾白扶額:魚,貪吃也要有度啊。
入夜后,云輕星璨,窗外的稀疏竹影鋪灑在竹屋內狹小的床榻上。
黎纖縮做一團伏在榻邊,眼睛緊盯著手心瞧。
被真仙吹過氣的手心已經消腫,還帶著沁人心脾的舒爽。
江逾白倚靠在窗欞旁。
順著未合的窗,正好能看見黎陽城。
此時的城在天黑后,半空處根本不會生黑霧。
天如墨盤,月如玉玨,清風穿過云層,送來荷花香。
“唔……”
床榻上的魚翻了個身。
江逾白轉頭借著月色,將他打量一遍。
看見他手心處的紅腫已然消失,不禁暗嘆神君修為高深,連吐納都是天材地寶,勝卻百世后無數的各種靈丹妙藥。
這邊,黎纖翻身下榻,躡手躡腳、跑去了浮黎閉關的靜室。
大魚跪在蒲團對面,一雙眼如平湖明鏡,清楚地倒映出那瓊玉般的面孔。
不知為何,江逾白恨不得橫插在他兩個間,一字一句地告訴浮黎‘這是我的魚’。
月影清涼斑駁,投射在一仙一魚的頭頂。
黎纖認真地盯著浮黎的唇角,眼神跟看、懸空樓、厚樸花一樣,充滿好奇。
他伸出食指,輕輕地朝上邊點了兩下。
仙人不用吃飯,不用睡覺。
仙人的吐納可以立刻治好他的手心。
那仙人的吐納是什么味道的?
是不是甜的?
我得摸一摸,舔一舔。
黎纖搖頭晃腦了片刻,傾身向前,兩片唇角一觸即分。
哦,不是甜的。
是清冽幽涼的竹木香氣。
江逾白愣住,心中起了把火般難受。
雖知黎纖懵懂,猶如幼崽、無知無畏,做事不思考、無邏輯……
這是個吻,不存在絲毫情意、絲毫旖念……
不,這都不算吻,只是唇角觸碰罷了,只是輕柔一貼罷了……
但,還是很氣!
片刻后,也不管黎纖聽不聽得見。
江逾白抬步上前,伸出手掌,“黎纖,逝者如斯,萬年已過,往事可思,不可追。”
“跟我出來,去吃果子看星星,去遠方去未來。”
溫柔的聲音響起,穿透萬余年歲月。
兜兜轉轉地行過天涯海角,于此漫無邊際的長夜,一字一句,飄進黎纖耳朵里。
真仙的身體漸漸虛化,緊接著竹樓的物件一件件地消失。
黑暗侵蝕著周圍的所有,唯有面前虛影越來越清晰。
模糊的身形現出實質,化作個明朗清舉的男人。
黎纖迷茫地盯著眼前之人。
這是誰?
男人的手掌拂上他嘴唇。
黎纖空茫的眼中微起漣漪,記憶回溯,涓涓細流般匯聚成江河湖泊。
這是江逾白,是為他喂吃小點心,帶他去上學,處處保護他的江逾白。
第21章
“快看,動了!動了!是不是要醒了?”
麒麟學舍弟子甲驚疑大叫。
“別吵。”
容舟皺眉。
“可算是要醒過來了,要不然還要把他們倆扛回去。”
弟子乙松了一口大氣。
“閉嘴。”
容舟微慍。
“若是他們二人醒不了我也不抬。”
弟子丙萬般嫌棄。
“叨叨個屁,又沒要你扛回去!”
“要不是他拿無妄壓陣,你早被剛才路過的白狼吃了。”
容舟唾口大罵。
“那可不一定!我這人本就淡迫名利,可能根本不會中迷障。”
弟子丁格外自信。
聞言,容舟只想問他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