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海急火攻心,原本平靜的心態瞬間被攪得亂七八糟、天翻地覆。他曾經想過死亡,甚至已經做好了接受死亡的準備,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程望海拳打腳踢的反抗著,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那微乎其微的力氣也消耗殆盡,只剩下疲倦的呼吸。風透過窗戶吹進風來,程望海微微瞇著眼睛盯著近在咫尺的李燃。
李燃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了?
仿佛昨日還是程望海掌心的小猴子,程望海恍惚間又看到那個睜著一雙暗紅色的眼睛揪著他的頭發、掏著他的口袋的小猴子。李燃的眼睛又開始快速的變色,紅色,藍色,黑色,綠色,紫色
程望海擔心李燃再次暈過去,他抬起無力的手輕輕的摸了摸李燃的額頭,李燃的額頭很燙。程望海在一個個吻的間隙輕聲說:“你發燒了?”
李燃的吻停下來,他緊緊摟住了程望海的頭,身體像是在夢魘中顫抖一般:“程望海,你就當可憐我施舍我。你為什么寧可和陌生人住在這里,也不再陪陪我。我難道就不能像小時候再趴在你身上嗎?
我能為你死為你活,你為什么就不能為我活下去?”
程望海默默地聽著李燃的話,始終沒有開口回應。突然,他感覺到一滴滾燙的淚水滴進了自己的嘴里。
李燃的眼淚,是苦澀的。
李燃的眼睛,是藍色的。
“你可憐可憐我,程望海。你就當施舍我,親我一下吧。我想要再親親你,再抱抱你。你為什么決心要死都不肯讓我抱呢?”李燃跪在程望海身邊說,“我給你磕頭,你親親我行嗎?九百九十九個太少了,我就磕到你愿意活下去。”
李燃的頭要磕到床板的時候,程望海的記憶似乎回到很久之前。
那時候,他在冰城的水里攥緊了拳頭等待著。
等待著死神,或者希望。
等待著撬開他疲倦軀殼的一絲光亮,或者毀滅他靈魂的一陣嚴寒。
他在最絕望的時刻,李燃曾經來過。
現在,李燃又出現在他的身邊。
程望海盯著李燃的眼睛,這充滿希望的藍眼睛,像是愛與溫柔的故鄉。
可是,他又讓這雙藍眼睛流淚了。
程望海喉結發緊,在很遙遠的過去似乎與現在突然產生了連接。他一手捧住了李燃的額頭,不讓他的額頭碰到床板,一手抹掉李燃臉上的接連不斷的淚珠。
李燃微微抬頭望向他,程望海察覺到李燃的眺望。
他們離得很近,但是李燃像是望一個很遙遠的人。似乎李燃也明白,程望海再次陷入了他內心的沼澤。而這沼澤,不是肉體間可視的距離,而是宇宙星空,遙不可及。
程望海似乎在那片遙遠的海上再次看到了一些光亮,而這光亮不是來源于李燃,而是李燃藍色瞳孔中的他自己。
程望海緊緊的看向李燃瞳孔中那個小小的人像,這個人不是他。程望海也不是這個樣子。
程望海明白了李燃的呼喚,李燃要找的是原本就存在于他身體里的那個勇敢的他。
勇氣不是李燃給與的,勇氣始終都在他自己的身體里。
近乎微秒之間,程望海意識到了些什么,一些不可名狀的情緒涌上他的心頭,他溫柔的抱著李燃的頭說:“你都長大了,是個大男孩,別哭了。”
李燃猛地撲進了程望海的懷里,聲音哽咽著說道:“你不能死,如果連你也不在了,那以后我想哭的時候,還有誰來哄我?
到那時,我會像一只滑稽猴子,獨自在太空流浪,被所有人冷落、嘲笑!”
“別把自己說得那么慘。”
“那些看守真的把我當成猴子看,他們總是對著我的尾巴指指點點,還不停地笑話我。如果你死了,以后我被別人欺負,又有誰能幫我伸張正義?”說到這里,李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肯定是因為照顧我而太累了,以至于現在沒電了。沒關系,我可以給你充充電。”
李燃便開始如疾風驟雨般瘋狂親吻起程望海的臉頰,活脫脫就是一只啄木鳥,“啪嘰啪嘰”……
過了許久,程望海才緩緩開口:“李燃,我的兒子和母親去世了。我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我而去。”
李燃的吻停下來,他驟然僵住了:“我不知道程望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這么難受你怎么不告訴我?”
“我想給你一個快樂的童年。”程望海說,“你上輩子每天都笑嘻嘻的,我也想你能夠那樣,不要被我扭曲。”
“程望海,”李燃握住他的手說,“我想要分擔你的悲傷。你和我說,你依靠我,你就不那么累了。我現在長大了,你可以依靠我的。
我累了時候,你給我充電。你累了的時候,我給你充電。我們可以一起走很遠的路。你不用一個人扛所有的事。
好事,壞事。我們可以一起接受。
我們也有一個家。上輩子,你向我求愛,你要讓我當你老婆,還給了我彩禮,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