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孤單無力的小男孩在黑夜里獨自默默哭泣。

他好像再次、瞬間、驟然的落入了古老的內心沼澤。

他腦海里翻涌起無數人的身影，被人獸吃到的程康康不知怎么消亡的顧野自殺身亡的許曉晴還有，那個他無力救回的梁若安

他救不了他們

他們一個個的死去，一個個的離他而去

就在這時，程望海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胸痛，他忍不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地面。他緊緊捂住胸口，虛弱的蹲下身子，大口喘息著似乎并不存在的空氣。

他摸著手心粘稠發黑的血液，他病了。

他的身體和心，已然到達崩潰的邊緣。

程望海強忍著疼痛，一路狂奔來到了g區的醫療室。經過一番檢查后，化驗結果終于出來了。醫生面色凝重地告訴程望海，他被核輻射嚴重污染，目前已經患上了重型的白血病，生命垂危。

程望海耳鳴的厲害，他盯著報告單，臉上一點神色都沒有，顫抖的身體如釋重負般平靜下來。死亡是個句號。無論多么痛苦，都能畫上句號。這么多年，他來來回回的描畫，都沒有畫出來，現在句號出現，程望海察覺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拉起，像是投入老朋友的懷抱。

他抬起胳膊，盯著那些童年白色的劃痕，他很早之前就想過結束。如今真的要結束了，他無比坦然，更想這一刻來的再快些。

韓蔚風從實驗室出來，緊緊地盯著屏幕上顯示出的檢查結果，臉色十分嚴肅，他轉頭看向程望海，語氣沉重地問道：“程望海，你和他們近距離接觸過？”

“嗯。”

韓蔚風氣聲音低沉而憤怒地質問：“我不是告訴過你要穿上防護服嗎？為什么你沒有聽我的話？”

程望海沉默片刻后，緩緩說道：“你覺得我穿上防護服，他們會信任我？直接告訴我，我還剩下多少時間？”

韓蔚風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后用一種無奈的口吻告訴他：“如果不出意外，大概還有三到四個月。”

程望海聽到這個答案后，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輕聲自語道：“三四個月……也就是說，只有大約一百天的時間了。”

韓蔚風拉著程望海的胳膊問：“你就打算這么死了？”

“我是人類，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就這樣？李燃呢？”

程望海的心沉了一下，他沉浸在悲傷中似乎在那些瞬間忘記了李燃。他攥緊拳頭，說：“李燃馬上完全長大，我守護者的使命便到了結束的時刻。李燃會開啟他新的人生，我就像曾經的顧千秋一樣，只是陪他長大，以后他會有人陪他遠行。”

“程望海，我們有方法能延續你的生命。陸行舟都能換腿，我可以給你更換身體。太空城的機械非常高端，之前好幾個富豪換軀體都成功了。你恢復會很快，根本不要顧千秋的十年。也許半年，也許九個月你就”

程望海想著h區的藍色營養液中的身體，打斷韓蔚風的話，說：“這些是貪心的奢望。順其自然吧。我的生命已經給了我很多，那些仿制品也有自己的生命，我剝奪他者的命來續自己的命本身就是件殘忍的事，我不想那樣做。”

韓蔚風沉默良久，他從盒子里掏出幾片藥，說：“這些是止疼藥，你吃下去會好一些。”

程望海盯著手里的藥丸——忘川三代。這是他來這里的原因，他緩緩的搖搖頭，又把藥丸放到韓蔚風的手里，說：“謝謝，但是我不需要。”

韓蔚風說：“你半個月來做一次體檢，到時候，我給你找些其他治療藥，看看能否延長你的時間。”

程望海點點頭，又重新掛上笑臉，他看了一眼時間，今天是4號。他踩下油門，飛快的回到太陽谷，他看到李燃夾著尾巴，躲在繭房角落背著身子。

程望海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他還像以前一樣輕聲溫柔的問：“怎么了，小猴子？”

李燃嘟嘟囔囔的說：“你別過來。”

程望海靠近李燃，發現李燃的臉腫起來像是一個大煎餅，李燃的臉突然又變回了郝耀的樣子。程望海說：“你怎么了？”

“我被蜘蛛咬了。”

“你和他們不是朋友嗎？”

“新生的小蜘蛛和我不熟，就咬我了。我現在太腫了。”

程望海看到李燃的樣子，心里一緊，但還是強顏歡笑地說：“沒事的，小猴子，我來幫你看看。”說著，他伸手去摸李燃的頭。李燃抬起頭，眼神里閃爍著一絲迷茫。

“看來我的畫家回來了。”程望海輕輕撫摸著李燃的頭發，“我和我的畫家在4號有個約定，沒想到今天正巧就是4號。”

李燃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開心地說：“你繼續當我的繆斯吧！來，繆斯！穿上最新款的國王的新衣！”

李燃裝模作樣地提著空氣，鄭重其事地將其交到程望海手中，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寶貝，你穿上這款衣服，一定是世界上最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