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一陣細雨后院子里的草色便青翠了。
仰春歪坐在窗邊透過朱紅色的雕花窗棱向院中看去,一棵又一棵的玉蘭花正欲待放。橢圓形的花苞緊蹙地抱在一起又在風下顫顫巍巍,讓人想把花瓣一層一層剝下看看里面嫩白透粉的蕊芯。
仰春看看日頭還沒升起來,只有一點日光的邊暈能越過屋角上的脊獸灑在玉蘭花上。
仰春看著日光的角度,估摸著應該是上午九點。
上一世在現代,她作為一個剛工作不久的職場新人,還沒等實現自己的事業就在一次會議上突然昏厥。
同事把她送進醫院后沒多久就被轉到省會的三甲醫院,醫生給她的確診報告,她愣是讀了三遍才斷句明白她的病癥。
治療的階段反而在她的頭腦中模糊,只記得疼,惡心,虛弱和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哪次搶救里。
最后的印象是病房外瑟瑟的枯枝。
再一睜眼,只見粉紗微垂,和煦的穿堂風拂過她的臉頰,外面雀鳥嘰嘰喳喳。
穿越這種事她以為只是人的虛構,沒想到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如果不是她確實不會看日晷和漏壺,她真的會以為前世才是一場夢。
心里想著,她又忍不住蹙眉,上午九點是辰時還是巳時來著?
“二小姐,老爺派人傳話,說徐家的遣人來說他們快到府上了,讓您梳洗打扮一下準備見客。”一名著粉紅色長裙荷綠夾褂的小丫頭端著銅盆從廊外走來。
梳洗打扮一下準備見客?
這句話聽起來隱隱有點怪,仰春思索了下,這不是以前青樓里的老鴇對接客的姑娘說的話嗎?什么時候皇商家的小姐也要見客了。
不該是偷偷躲在屏風后面瞧一眼的包辦婚姻嗎?
難道電視劇騙我。
但是仰春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是歷史上沒有大啟朝,有差別也是合理的,就沒再說話,就著丫頭的攙扶起身任由她梳洗。
為了不被發現他們的二小姐換了個芯兒,好不容易來的生命再被燒死,仰春藏匿的原則就是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詢問不反對不發表自己的言論。
丫鬟喚薺荷,她俐落地用濕帕子擦拭仰春的臉,反復幾遍后把帕子和銅盆遞給另一名著灰藍色細布衫的小丫頭,才拿起脂粉在仰春的臉上輕輕拍。她的手指靈巧,沒過一會兒仰春便看見鏡子中現出一個眉若遠山,眼波含煙,笑如春桃,榴齒含香的美人。
薺荷最后在她的眉間點上一顆美人痣,又從衣柜里拿出幾套讓仰春選擇,仰春挑選一個不會出錯的淡粉色紗裙,薺荷在紗裙外給她搭配一個月白色紗衣,烏發半束,輔以蝴蝶釵和珍珠飾,行走間靈動異常。
薺荷滿意地最后將仰春的頭發捋好,“這是二小姐第一次議親,這般裝扮剛好,靈動又嫵媚。”
第一次議親?難不成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仰春心下忖度,好像又出現了和她的認知不一樣的地方。
沒等她細想,薺荷就攙著她穿過彎曲的游廊和月洞門,一路行至廳堂。
廳堂此時已經端坐兩人。
一人約莫三十七八歲,身著云彩暗紋玄色長衫,長衫的領口和袖口都鑲有金色的絲線,三指寬的金色腰帶將他勁壯的腰身勾勒,他端坐主位正不緊不慢地品茗,面色沉穩,周身氣度非常,看見仰春便將茶盞撂下,抬手招呼她過來。
一人大約及冠之年,聽見有人來便守禮地垂下眼睫,也將茶盞放下,雙手虛握放在雙膝上,嘴角噙著一抹淡笑,好像在靜靜地等待著什么。
仰春走到柳渡北的身邊,輕輕喚了聲:“爹爹。”
柳北渡牽過她的手腕,讓她站在身旁,對著另一人說:“庭玉,這便是小女仰春。”
那人似早已準備好了似的起身,緩步走到仰春面前行了一禮,“二妹妹好,在下徐庭玉。”
仰春這才看清徐庭玉的模樣。
他的發髻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烏黑的發髻襯得他膚色白凈。面容俊朗,眉目如玉,身姿挺拔。月白長衫上印著精美的山水畫,山巒起伏,云霧繚繞,也襯得這人如畫中謫仙,芝蘭玉樹。
仰春微微欠身,“徐公子。”
“小春兒,庭玉長你三歲,是你母親生前金蘭姊妹,吏部侍郎夫人的三子。”
仰春輕輕嗯了一聲。
原主的母親育有一兒一女,柳仰春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大哥柳望秋。可惜她在生育仰春時損傷根基,沒過兩年便逝世了。柳北渡繼承祖業,以絲織,茶葉和瓷器做成江淮地區的皇商,提供御用之物,時常不在府中,家中人口簡單,后院只有兩房妾室張氏和蘇氏,蘇氏育有一庶子今年十六歲。
仰春的母親在生前有一個手帕交嫁給吏部侍郎徐金,二人約定結為親家親上加親,藍氏三胎皆是兒子,這親事就落在仰春身上,年歲相宜的便是徐家三子徐庭玉。
這些消息都是她得知要議親后讓從薺荷那里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