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竹剛進門就被飛撲過來的人抱住了,巨大的力道帶著她朝后踉蹌了幾步。站穩腳跟后,埋在她肩頭的瓊瑤哽咽道:“姑娘,我擔心死你了。”
柳青竹先是一愣,旋即目光柔和起來,她攀住瓊瑤的后背,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瓊瑤眼睛紅得像兔子,嗔怪道:“姑娘,以后不要再做這些讓我們擔心的事了。”
柳青竹看著懷中委屈的少女,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她目光一轉,這才發現站在瓊瑤身后的婉玉。婉玉默默看著惺惺相惜的兩人,雙眸泛泛,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是個古板的人,不善言辭,不茍言笑,總將思索之事藏之于心,不宣之于口,自然而然成為三人中最為忽視的那一個。
柳青竹淺淺抿了下唇,松開抱著瓊瑤的雙臂,上前抱了抱她。面對突如其來的懷抱,婉玉明顯身子一僵,可還未等她細品這份寬慰,懷中的柔軟悄然離去。柳青竹知道她是個執拗之人,無法應付外露于行的表達。
三人燈下交談,各自交代了近況,途中柳青竹談及了瓊瑤為她解毒一事。
“此毒名喚‘無可解’,是西域的蠱毒,連宮中太醫都對此束手無策,我本都做好赴死的準備了,瓊瑤,你是如何解的?”
此事瓊瑤也自覺詭譎,她眉間緊蹙,講了件離奇的事:“姑娘中毒之事似乎是殿下有意流傳,我和婉玉幾次強闖靈隱殿,皆被寒月女官攔下。有一回,寒月將此毒透露給了我們,之后幾天,我日日為藥師佛上香,一跪就是三個時辰,雙膝都跪得青紫,不知是青天有眼,還是菩薩顯靈,那日我突然靈光一現,一副藥方在腦中浮現出來,毋庸置疑,這就是解毒藥方,我便拉著婉玉強入了殿內。”
柳青竹聽完,動作一頓,笑道:“菩薩低眉,百轉柔腸,說不定是藥師佛看見了你的誠心,或又是蒼天覺得柳青竹不該是早死之人,特來給你指引呢。”
“不對。”瓊瑤蹙眉,托著下巴思索著,道:“我總隱隱覺得這副藥方我看了許多次,也為人醫治了許多次但多的,我想不起來了。”
聞言,婉玉目光閃爍,她似乎想到什么,可那點回憶隨著暗芒的消隕被她生生壓下。瓊瑤腦中一片混沌,額上的青筋一股一股地跳動,似乎有什么被她遺忘的過去在腦中叫囂。
什么也想不起來,什么也想不起來瓊瑤突然頭痛欲裂,喉中悶哼一聲,痛苦地抱住腦袋。
柳青竹的心臟像是被人攥緊了,針扎似的疼,她上前抱住瓊瑤,安撫道:“不用去想了,現在就很好。”
瓊瑤滿頭大汗,抬起蒼白的臉,繼續道:“還有、還有件事——我給姑娘解毒時,本該只開一副藥卻用了兩幅,姑娘服下兩幅后才起了效果,姑娘是不是曾經也……”
還未等她說完,柳青竹朝婉玉暗暗使了個眼神,婉玉心神領會,一記手刀劈在瓊瑤的后頸,瓊瑤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下去,柳青竹將她攬在懷里。
婉玉過來,將瓊瑤抱到床上,為她蓋好了被子。婉玉眉眼凝重,道:“姑娘,若瓊瑤能想起來當初的事,定能離平反之事更進一步,為何卻……”
柳青竹望著曳曳燭光,道:“瓊瑤性子極端,恢復記憶,對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好了。”昏暗的光照進柳青竹的眉眼,她看向婉玉,道,“從進門起,你便有話想同我說,現在說吧。”
婉玉走過來,回到柳青竹的身旁,輕聲道:“今日朝中有消息傳來。”
墻壁上照著兩人的身影,婉玉前傾,湊近柳青竹的耳畔,壓著聲音道:“中書門下,有一文官死諫。”
“什么!?”柳青竹心頭一驚,擰眉問道,“是為何事?”
婉玉沉重道:“報冤。”
柳青竹緩緩抬眸,低聲問道:“官家是何反應?”
“怒不可遏,當即下令命六扇門、大理寺和刑部徹查此事,并將當年遺留的江南懸案全部重新提審。那些卷宗儲藏于六扇門內機閣中,由六扇門和大理寺共審,最后交予刑部復核。”
婉玉又道:“明日,六扇門的卷宗會送往大理寺。”
柳青竹問道:“何人送押?”
婉玉答:“麒麟衛。”
“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若卷宗送進了大理寺,便再也拿不到了。”柳青竹看著她,面色凜然。
婉玉眸光瀲滟,沉聲道:“姑娘的意思是劫車?”
柳青竹起身,向著案幾走去,燭影隨著她行的每一步而晃動。她拿起桌上的劍,握住劍柄,利劍微微出鞘,泛著令人膽寒的冷光。
“七星龍淵,千錘百煉,鋒芒畢露,出鞘必見血。”柳青竹回過身來,看著婉玉,雙眼凄凄,道,“如今我提不動它了。”
婉玉心尖一痛,喃喃道:“姑娘”
柳青竹強顏歡笑,大步走過來,托著劍身,遞到婉玉的身前,道:“婉玉,拜托你了。”
這是夫人生前的佩劍,自那血染竹林夜后,此劍再未出鞘過。
婉玉喉間阻塞,顫抖著接下,俯身叩拜,道:“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