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王安鳳開的那件上房,正巧有兩間房,一左一右,姜荻和趙明夷一人一間,
晚間時候,姜荻坐在鏡前卸釵環,不知趙明夷何時靠在了門邊,就盯著鏡子里的她,也不出聲,
“看什么呢?”
姜荻從鏡子里看見他,撫著發髻將白日里買下的那只白玉蝴蝶釵一點點從發間取下,也不回頭,就著這個姿勢同他在鏡中對視,
那人好不正經地笑,從身后提了一壺琉璃瓶出來,也不知道從哪變出兩個酒杯,就從琉璃瓶里斟了兩杯清酒出來,
姜荻一聞這味道,就知這是梨花醉,
京城有一笑言,美人不醉,梨花自醉。
她笑著接過那一小杯酒,就只淺淺抿了一口,
“五皇子果然為風流之人,這梨花醉可不好找?!?
“燈下美人,如此應景,缺了梨花醉怎么行?!?
他打趣著,手中酒杯就輕輕地與姜荻手中杯輕輕一碰,清澈的液體蕩起些漣漪,
姜荻只斜斜看了他一眼,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眉眼皆風采,趙明夷看著,心中也只覺歡喜,不自覺地,眸色也跟著變得柔和,
“我從前見你便甚少盛裝,多著素色,就連發飾也極為樸素。”
聞言,姜荻愣住,不自覺地撫了撫鬢邊青絲,回憶起那時候,
“那時候啊,侯府凋零,我父母親又接連逝去,一開始本是守孝叁年,后面倒是不用了,但也習慣了,艷色多招搖,實在不為我所喜?!?
趙明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卻又游離到桌面上的那根釵上,
“我記得你從前似乎也有這樣一根簪子?!?
姜荻目光隨他的移動,看到那根簪子,她很驚訝,
“你怎會知道我也有一根白玉蝴蝶簪?”
“那根簪子是我的生辰禮,出自南陽閣尹大師的手,我喜歡的緊,可惜后來斷了,過了許多年也沒再見著那樣喜歡的?!?
看著她盛滿笑意的眼眸,想必是實實在在的喜愛,趙明夷眸色微沉,
“尹大師的手藝,想來是極好的?!?
姜荻又說了幾句,隨后端起酒杯又輕抿了一口,她不敢多飲,怕酒后失態,但這梨花醉香氣實在誘人,她也只能一點一點地抿,借以解饞,可在他人看來,卻像只兔子在舔水,
趙明夷居高臨下, 看著她低頭時露出的那半截脖頸,脆弱的像是一只手就能掐斷的模樣,眸色越發深沉,
那根簪子,他當然知道是誰送的。
南陽閣尹徽,一年只出一件作品,他的作品無不售出天價,可稱是價值連城稀世罕有也不為過,達官貴人相競爭奪,就連皇宮里也沒幾件,堪稱是稀世珍寶,
他的母妃,在最得寵的那年,誕下皇子封為皇妃,也得到了他打造的一套頭面,卻因不敢招搖被從此束之高閣,只敢在夜間含淚撫摸。
除開價格外,尹徽的作品門檻極高,據他所說,他的作品,絕不可落入庸俗之輩之手,
而那根簪子,是他為十五歲的姜旎量身打造,蝴蝶,正是少女的象征,白玉又溫和從容,散發著內斂柔和的光芒,
雖無奪目之艷麗,卻也如溫玉精雕細琢,
這正是姜旎。
趙明夷知道,這根簪子,是姜荻曾經的未婚夫所贈。
那一年,將軍府的小少爺一身紅衣、身披漫天燈火,在南陽閣頂一曲劍舞,為姜旎求來了這份生辰禮,
少年意氣,恰似春日煙雨,最是盛大迷人,不為其他,只憑一腔熱血,
他轟動整個京都,只為祝她生辰快樂,滿城孔明燈,密密麻麻的,只寫著二字,阿旎。
那數不盡的,不止漫天星火,想來,還有少年那一往直前的滿腔熱血和滿心喜愛,
那年的姜荻,是全京都貴女最為艷羨之人,那時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同樣會擁有一個盛大的婚禮,
在那時,趙明夷也這樣認為的。
隔著數年的光陰,就在姜荻身前,趙明夷再一次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賀淮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