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姜荻為趙明夷房內點上燭火,這屋內經過陳設,除了長期堆積出來的藥材味遲遲不散,作為一處臨時居所來說已算合格,她環繞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趙明夷臉上,
“地處偏遠,條件自是沒有京都的好,為了養傷,五皇子還是忍耐一下吧。”
聞言,那青年低低一笑,看向那撥弄燭芯的姑娘,燈下看美人,較白日更顯柔和鮮亮,趙明夷眸色也溫和許多,他輕聲道,
“已經很不錯了,我也不是那錦衣綢緞里堆出來的性子,不至于那般嬌氣。”
姜荻想到一些往事,也是了然地笑了笑,隨即說道,
“注意休息,傷口不可見水。”
對上她含笑的眼睛,這句話一時之間讓二人都想到九年前的那次狩獵,
皇家狩獵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那時姜荻剛回京都,對京中權貴不甚了解,總怕踏錯偏差,
每每狩獵,皇子間的爭奪才是最大的看頭,趙明夷無意奪嫡,平日里藏拙已成習慣,最后名次不高也不低,混跡中游也符合他詩酒皇子的名號,只可惜他母妃并不是這樣想,
皇帝后宮有四妃六嬪,皆誕有皇子,其中只有宜嬪出身最為低微。
宜嬪本名蘇宜湘,本是后花園照料百花的一名宮女,雖為宮女,卻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一雙眼睛似瀲了一灘秋水,若是在哪個后妃的宮中,這樣的容貌早叫人劃花了臉。
畢竟是在宮中,一時看不見,總不會一輩子都看不見,皇帝見到這樣的好顏色哪能不動心,不久后蘇宜湘就被封了貴人,她并無母家勢力傍身,皇帝的寵愛于她既是無上的富貴也是無邊的災禍,
后妃的為難幾句冷言冷語忍就忍了,只能平日里行事多加謹小慎微少生事端,
皇帝稱她是整個后宮里性情最柔和溫婉之人,對她多有憐愛,后來她得一皇子,皇帝封她宜嬪,皇子排名第五,賜名明夷。
蘇宜湘這一輩子過的恍惚又卑微,只在誕下皇子的那一刻覺得人生有了那么一絲光亮,她將她所有的希望和欲望全部寄托于她的孩子,望子成龍這種事是許多人平生夙愿,對蘇宜湘來說,這也是她翻身的唯一機會。
容貌終會老去,孩子才是她于水深火熱中唯一的一點希望,蘇宜湘堅信。
姜荻第一次見到趙明夷時,他正從宜嬪的帳篷中出來,撞上了迷路的姜荻,那時她還叫姜旎,是侯府的小千金,
月夜下,少年披著狐皮大氅,雪白的一圈絨毛簇擁著臉頰,貴氣非凡,
他長得像他母妃,容色出眾,在一群皇子中也稱的上亮眼,
而趙明夷剛受了傷,身上疲倦的很,本是不想多管閑事,可姜旎小小的一個,像是個漂亮的小玉人,一張小臉上寫滿無措,實在叫人不忍心,這才在將將擦身而過之際,停下了步伐,
少年趙明夷不似現在善于偽裝,身上還有一股意氣,那股生人勿近的孤僻也分外明顯。
姜旎當時不知道他是五皇子,只看他走過來壓迫感太強不自覺往后退了兩步,直至少年向她伸出手,語氣淡淡的,
“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
姜旎猶豫著伸出手,直至趙明夷的手將她包住,冬夜里少年的手掩過寒冷,她才輕聲說道,
“我叫姜旎。”
姜旎,默默將這個名字在唇齒間念過一遍,趙明夷才覺得有些熟悉,
姜姓,原來是鎮北侯府的小千金。
鎮北侯府世代出將才,軍功赫赫,聽說如今的侯爺只得了個女兒,與那將軍府的小少爺青梅竹馬,從小就定下了姻親。
對她的身份大概清楚后,趙明夷牽著她向西南角的帳篷走去,心中想著,這侯府不知道怎么養女兒的,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居然讓她走到了后妃的帳篷。
他心中思緒不停,等回過神才想起自己手上還牽了個小姑娘,垂著眸看去,這小姑娘安靜的很,玉白的小臉有些紅潤,眼睛烏潤,發髻綁成整齊的雙平髻,墜著兩個對稱的簪花,模樣真是玉雪可愛。
趙明夷沒有妹妹,宜嬪身體不好,據說是早些年當宮女的時候受了些傷,導致身體虧損了根本,生下趙明夷后便再無所出,
但宮中卻有不少公主,
他算算這小千金的年紀,猜測和那幾位妃嬪的公主相差不多,但那幾位公主無不嬌蠻任性,只在父皇面前收斂些,各宮宮女伺候的叫苦不迭。
趙明夷原以為這樣年紀的姑娘想來都是驕縱任性的,就是想要天上的明月也是合理的,這侯府的小千金,倒是分外不同。
狩獵地點之間隔得遠,文臣和武將的扎營地也不在一處,再穿過一片空曠草地,就能看見一團煙火圍繞的帳篷,帳篷上有一個龍飛鳳舞的“姜”字。
正在原地踱步的乳母一看到姜旎就跑了過來,趙明夷見狀便松開了自己的手,眉頭微挑,道,
“去吧。”
乳母跑到了姜旎跟前后先是將她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沒事后才松了口氣,朝著邊上抱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