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允和一想到女兒即將離京,何嘗舍得,他沒有理會老爺子,而是拉著徐云棲一塊坐下,握著她溫軟的手腕不舍得放,
“囡囡,你先回荊州,爹爹方才已著人回去置辦院子,你們就在荊州開一家醫館,待爹爹將京城諸事安排妥當,就回來陪你?!?
老爺子在一旁聽了登時愣神,“你這內閣首輔不做了?”
荀允和看著女兒回道,“不做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跟囡囡分開。”
他要親自給她送嫁,護著她一生。
徐云棲默默看著他,鼻尖發酸。
那頭的章老爺子聽了反而滿嘴嘲諷,“你早想明白不就沒事了嗎,你若是肯聽我的,安安分分在江陵當個教書先生,現在你跟晴娘怕是生了一籮筐孩子,云棲也不必跟著我風吹雨淋的?!?
荀允和聽了這話,呆了呆,竟是罕見沒有駁他。
可惜人不經歷困苦就不能明白,平平淡淡守望一生才是世間最大的幸福。
荀允和留下兩個人手護送徐云棲回荊州,臨走時告訴她,
“陛下的旨意大概明日就會下來?!?
徐云棲“哦”了一聲,什么都沒說。
這一夜又送來兩個重癥患者,徐云棲終是打起精神應對,忙到半夜,就這么渾渾噩噩睡下了,翌日清晨是醫館最忙碌的時候,住在這兒,不可能不搭把手,等到午后徐云棲方閑下來。
老爺子坐在雅間親自教授胡掌柜十三針的要訣,銀杏正在哄一個高熱的孩子用膳,徐云棲忽然瞧見后院曬著的藥盤翻了,獨自下樓來,將那盤金銀花給撿好。
樓上窗口探出銀杏半張笑臉,
“姑娘,包袱都收拾好了,胡掌柜說晚邊有一趟車隊要回荊州,咱們正好搭車回去,一路也有個照應?!?
“哎”徐云棲清清落落立在艷陽下,應了一聲。
心里的空茫感更甚了。
要離開了嗎?
她這一生一直在不停地相遇,不停地告別,她的腳步從來沒有遲疑過,這是第一次踟躕。
金銀花堆在盤子正中,徐云棲一點點將之撥開,層層疊疊的小黃花在艷陽下泛著清香,徐云棲擺弄一陣,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呼喚,
“云棲”
徐云棲聽到這道熟悉的嗓音,雙肩顫了顫。
是幻覺嗎?
大概是吧。
徐云棲繼續手中活計。
這一次,他的嗓音更為清晰地傳來,
“云棲?!狈路鹪诙呿懫?。
徐云棲驀地回眸,那道修長的白影矗立在院子正中,五顏六色的熾芒交織在他眸眼,襯得那張瓷白的俊臉瑰艷般炫目,徐云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道,
“你怎么來了?”
她虛虛拽了拽拳,有些手足無措。
大約是察覺自己有些失態,她很努力擠出一線笑容,盡量讓聲音如常平靜,“用午膳了嗎?”
裴沐珩靜靜望著她,一日不見她像是瘦了些,眼下微有些黑青,
是在醫館住的不好嗎?
還是飯菜不合胃口?
他貪婪地看著那熟悉的面容,仿佛三年沒見,舍不得挪開眼,他還是克制著情緒,露出清雋的笑,“我是來送圣旨的。”
他往自己掌心指了指。
白皙的指尖正握著一道明黃圣旨。
徐云棲一怔,那一瞬忽然就有淚意充滯眼眶,差點蓬勃而出,她不習慣失態,忙垂下眸遮掩了下,僵硬地應了一聲,“哦”
他為什么要親自送來,喊個小內使傳旨不就得了。
徐云棲這樣狼狽地想。
“謝謝?!彼3种L度朝他伸出手,要那份和離的圣旨。
裴沐珩垂下眸,慢騰騰將圣旨一端擱在她掌心,徐云棲微微握住,兩個人視線都落在那道圣旨,誰也沒松手。
“云棲,我忽然在想,之前那段婚姻有太多遺憾,我不曾親自與你求親,不曾接親,不曾洞房?!彼麊÷暤?。
徐云棲眼眶忽然竄出一陣潮氣,她抑了抑,失笑道,“都過去了?!彼閯邮ブ迹徙彗竦谝幌逻€沒松開,那雙漆黑的眸只一動不動注視著她,“可我心里一直很難過,為此深深自責?!?
徐云棲忽然之間不知該說什么,等他下次迎娶太子妃不就可以彌補了嗎?可一想到他即將與另外一個女人白頭偕老,徐云棲心里忽然壓了顆石頭般難受,她再次用力抽動圣旨。
裴沐珩這一下松了手。
徐云棲心底募的一空。
太陽西斜,冬陽將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長,其中一半交疊在斑駁的院墻,
“云棲”隔著一步的距離,裴沐珩聲線清冽地開口,“現在你自由了。”
寒風拂過她發梢,些許碎發在鬢角處翻動,徐云棲瞇了瞇眼,自由嗎?
想象中的如釋重負好像并沒有出現。
“云棲有選擇婚姻的權利了。”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