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允和卻沒急著走,見她鬢角碎發(fā)有些凌亂,忍不住抬手替她捋了捋,輕聲道,
“囡囡,你身上留著爹爹的血脈,這一點無可更改,往后任何事不要一個人扛,有什么話都要告訴爹爹,你不愿說,就讓銀杏過來,好嗎?你始終要明白,咱們父女倆是這世上最親的人。”
世上最親的人
這一行字終是有些觸動徐云棲,她沉默地看著他,除了齊太傅府第一次見面,她其實從未認(rèn)真看過他一眼,面前的中年男子,形象更加清晰了,清矍挺拔的身形,舒潤明俊的五官,她甚至依稀在他眉梢看到自己的模樣。
銀杏總說,他們父女倆笑起來一模一樣。
于是她笑了笑,“我送您出去。”
荀允和剛從熙王府出來,繞進隔壁荀府,抬眸間發(fā)現(xiàn)洞開的門庭內(nèi)立著一疏闊男子。
他身著雪白的長袍,手里握著一把精致華美的象牙扇,頎長的身影稍稍往后一仰,似在打量荀府門前的一顆老松,聽到府門動靜,偏轉(zhuǎn)過眸,露出一張朗月清風(fēng)般的俊臉,
“荀閣老這是探望女兒去了?”
神采奕奕,姿態(tài)閑雅,正是十二王裴循。
荀允和沒料到他還沒找裴循的麻煩,裴循倒是先找上他了。
他背著手不動聲色上臺階來,慢慢拱袖一揖,
“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
第 67 章
天色漸開, 似有轉(zhuǎn)晴的跡象,院子里的風(fēng)卻從未停止。
荀允和將裴循迎入橫廳西面的暖閣,炭火剛?cè)计鸩痪? 屋子里甚是冷清, 這不是裴循第一次來荀府,顯然發(fā)現(xiàn)府邸與過去大為不同,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多了, 景致點綴得恰到好處。
就仿佛是一槁木之人突然有了活下去的意念, 一切變得生機盎然。
可見徐云棲在荀允和心目中的分量。
二人隔桌而坐,裴循剛落座便拍了拍手,隨侍捧著一錦盒擱在桌案,隨后退下了,裴循親自將錦盒打開,里面擱著一泛黃的古絹,他小心翼翼取出,攤在荀允和跟前,
“昨日收整庫房,偶然發(fā)現(xiàn)了這份古棋譜,前段時日還聽父皇他老人家提起, 許久不曾與閣老下棋,我便想著將此物贈給荀閣老, 閣老也好與父皇對弈。”
裴循這話說得十分有水準(zhǔn)。
荀允和兩袖清風(fēng), 不貪錢財,不近女色,無數(shù)官員想討好行賄均鎩羽而歸, 但沒有文人墨客能拒絕古籍字畫琴棋古譜之類,荀允和亦然, 裴循曉得他從不收禮,故將皇帝搬出來,荀允和不好拒絕,這也算他變相對父皇的一片孝心,簡直是一舉雙得。
裴循收整庫房也有說法,近日青州一帶發(fā)生干旱,百姓顆粒無收,裴循立即將府內(nèi)值錢之物售出換了些銀子貼補戶部,讓其賑災(zāi),此事已在官署區(qū)傳開,此舉與斂財享樂的廢太子形成鮮明對比,這顯然是裴循收攬人心的妙招。
只是顯然荀允和不那么好對付,細(xì)細(xì)掃了一眼棋譜,隨后失笑,“多謝王爺割愛之心,可巧,這份棋譜我已有了。”
這是明明白白拒絕裴循的好意。
裴循面色微微一頓,“是嗎?”顯然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荀允和淡笑頷首,“王爺若不信,下官可默寫出來,給王爺瞧瞧便是。”
這下裴循只能苦笑了。
荀允和博聞強識,有過目不忘之能,方才這一眼恐已將棋譜記住。
荀允和態(tài)度不僅堅決,甚至摻雜了微微的惱意。
裴循便明白了,上回他對熙王府下死手,牽連了徐云棲,惹了荀允和不快。
其實關(guān)于荀允和與熙王府這樁事,裴循細(xì)細(xì)想了兩日。
無論誰登基,眼下這種情形下,荀允和首輔之位無可撼動,哪怕便是他,也只能將蘇子言當(dāng)做荀允和接班人來栽培,卻沒打算換下這位首輔,荀允和在朝廷的分量舉重若輕,任何人想順利接班繼承大統(tǒng),都必須得到這位內(nèi)閣首輔的支持。
偏生,荀允和是裴沐珩的岳父。
于是裴循做了個大膽的設(shè)想,他要切斷熙王府與荀允和之間的紐帶。
聽起來不可思議,但裴循確有幾分把握。
裴沐珩與徐云棲之間有一條無可逾越的鴻溝,那便是徐云棲要行醫(yī),且沒打算為裴沐珩讓步,而荀允和顯然也十分明白這一點,這便是裴循的突破之處。
他將棋譜收好擱在一旁,又從錦盒底下一層拿出一冊書,隨后又推至荀允和面前,
“除了棋譜,我還尋到這冊醫(yī)書,閣老不知,我曾教云棲射箭,也算有師徒之誼,尋到這冊醫(yī)書時便想起了她,閣老護犢之心本王看在眼里,遂將之一道贈給閣老,幫閣老做個人情。”
荀允和目光落在那泛黃的封扉,果然瞇起了眼。
裴循便知這份禮觸動了荀允和,他握著象牙扇悠哉游戲笑道,
“云棲這性子呀,天真爛漫,如翱翔之云燕,她這名兒是閣老取的吧?”
提到女兒,荀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