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瞞下去的必要了。
徐云棲望著外頭迷茫的雨霧,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往下落,
“三爺,我如實告訴您,我外祖父乃江湖名醫,我自小跟隨他走南闖北,四海為家,三年前的一日,外祖父將我送回老家荊州,獨自一人北上西州采藥,三個月過后傳來他跌落山崖的消息,我如五雷轟頂,一面去信給剛入京的母親,一面帶著銀杏背上行囊前往西州尋他,可惜我在西州一無所獲”
“后來母親聞外祖仙逝,著人接我入京,我恰巧在京郊附近發現外祖父留下的求救信號,往后整整一年我便如大海撈針,四處尋找外祖父的蹤跡。”
“哪怕嫁給你后,我也一直沒有放棄,直到直到我無意中聽到了十三針的傳說”
隨后徐云棲一五一十將設法潛去太醫院,并引出范太醫的事都告訴了裴沐珩。
裴沐珩聽到最后,雙目如同覆上一層陰霾,深不見底,挺拔的身子杵似山峰,僵硬著一動不動。
章老爺子牽扯到三十年前的舊案,是什么樣的舊案能逼得當朝太醫院首座自殺。
裴沐珩直覺告訴自己,與帝后脫不了干系。
這個消息過于震天動地,裴沐珩委實有些吃消不住。
到底縱橫朝廷多年,裴沐珩也算見慣大風大浪,很快平復心情,將注意力重新放在徐云棲身上。
所以,面前這個整日笑吟吟的姑娘,看似沒心沒肺,實則獨自承受了排山倒海的壓力。
裴沐珩最先升起的是一抹心疼,旋即很快被惱怒甚至是憋屈給取代。
他拽住了她顫抖的雙手,目光冷硬如鐵,“咱們成婚也有一年了,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從你打老嬤嬤口中聽到十三針的消息,到今日也有三月之久,這三月你卻是一點端倪都不露,徐云棲,你實在是”
裴沐珩看著她通紅的雙眸,終究說不出責備的話,只是狠狠瞪著她難以消氣。
現在不是論這個的時候,徐云棲反抓住他手臂,含著淚喃喃問道,
“三爺,我入京是前年十月,外祖父給你這份求救信是去年九月,也就是說這當中他被人困了足足一年,也許他現在還活著,你告訴我這封信詳細來處,我去找他”
“你去找他?”裴沐珩心里的怒已積攢到了極致,他將她雙手箍緊,迫著她往后退了一步,
“徐云棲,到今日你還打算獨自一人撐著嗎?”他從齒縫里擠出一行字。
這還是他頭一回用這樣生硬的語氣與徐云棲說話,那雙眸子過于冷峻,令徐云棲打了個寒顫,她深嘆著氣,
“三爺,我外祖父沾染了滔天大禍,我恐此案牽連熙王府,甚至干擾你奪嫡大業,不是我想獨自撐著,是我不得不如此,大不了也就是死了我和外祖父二人,若是牽連王府,我難以贖罪。”
“這也是我今日來尋你的緣由,事情便是如此,三爺想明白,我可就此離去,不與你相干”
徐云棲說到最后一句話時,尾音都在發顫。
到底是同床共枕一年之久,上回她尚且能毫不猶豫收拾行囊離開,如今心里卻泛起一股澀澀的悶脹的酸楚。
她沒有獨自做決定,而是把這個決定權交給了他。
裴沐珩聽了這句話,腦海閃過一陣轟鳴,
她果然又是來提和離的。
他給氣瘋了。
“我問你,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拿我當丈夫?”
裴沐珩將她雙手抵在她腰后,幾乎將她整個身子撈在懷里,徐云棲被迫撞在小案處,她也氣急,“我若沒把你當丈夫,又怎么會與你做那等事”
裴沐珩反笑了起來,大約笑得過于諷刺,連著眼底那抹瀲滟也化作戾氣,
“是那種隨時可以揮手作別的丈夫是嗎?”
徐云棲結舌。
裴沐珩目光一寸寸在她面頰逡巡,從她蹙緊的眉梢,到哭紅的雙眼,再到戰戰股股的雙肩,
原來她在意一個人是這般模樣啊。
還是頭一回見呢。
裴沐珩心底泛起澀澀的酸疼,承認自己今日是被氣狠了。
“我算看明白了,你的母親也好,父親也罷,還有那些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包括我這個同床共枕的丈夫在內,這些人通通不在你眼里,你真正在乎的除了那個丫頭,也就你外祖父而已,”
“你為了你外祖父可以死,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已是外嫁女,即便他真有禍事,我熙王府也能保你平安,你就沒想過,為我作一絲停留嗎?”
仿若有雨霧蒼蒼茫茫覆過周身,徐云棲似乎被人扔在曠野,無處可去,又似被他抵在墻角,無處可退,她茫然地看著他,眼底的淚花漸漸凝結成霜,她輕輕吐字,不帶一絲溫度,
“三爺,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在你心目中很重要似的。”
她語帶嘲諷,“我們是圣旨賜婚,你是被迫娶的我,洞房之夜約法三章您忘了嗎?你憑什么讓我認為我于你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拉著你跟我共擔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