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珩何時見過這樣的她,心里似被什么狠狠拂了一把,
“云棲,你是不是喝醉了?”
徐云棲極其緩慢地搖著頭,“我沒醉。”
一抹酡紅徜徉在她眉梢眼尾,這一瞬的意態風流太罕見恐轉瞬即逝。
裴沐珩克制著心跳,不動聲色問她,“真的沒醉?那你喚一聲夫君來聽聽?”
徐云棲愣愣看著他,眼珠兒無神,沒有反應。
裴沐珩失望地扯了扯唇角。
這下信她沒醉。
京城醉雨亭。
比起揚州艷陽高照,京城這一日下起紛紛細雨。
眼看快要入秋,章氏給女兒徐若預備秋衫,可惜府上的針線娘子手藝一般,徐若看不上,鬧著非要來外頭量裁。章氏帶著小兒子和小女兒上了街。
離著那件事過去了十來日,朝中風平浪靜,聽徐科提到,那荀允和沒日沒夜的當差,仿佛忘了這樁事,章氏喃喃嘆著氣,總算過去了。
章氏帶著女兒和兒子在成衣鋪子量體裁衣,路過醉雨亭,瞥見遠處河畔荷葉田田,徐若非鬧著要去玩,章氏遣兒子跟過去看著女兒,自個兒坐在醉雨亭避雨。
雨淅淅瀝瀝地下,顆顆晶瑩的水珠在葉盤來回滾動,微風拂過,又雙雙滑落水泊。
就在這時,水泊對面的青石小徑傳來一段吆喝聲。
“賣冰糖葫蘆咯,賣冰糖葫蘆咯。”一五十左右的老漢頭戴蓑笠,挑著貨擔悠閑地走門串戶。
章氏神色有那么一瞬的怔忪,突然吩咐身邊丫鬟,“你去對面買幾串過來。”
丫鬟領命而去,身側只剩下那日敲登聞鼓的老嬤嬤。
雨聲噼啪越來越大,身后臺階處傳來腳步聲,章氏來不及細聽,驟然回眸,“回來啦”
一道修長清俊的身影負手立在廊柱處,湛黑的長衫剪裁得體,襯出他保養極好的身形,那眉目褪去了少時的霽月風光,多了幾分經風歷雨的沉穩與內斂。
荀允和深邃的雙眸凝著她不動,啞聲開口,“晴娘。”
章氏嚇得拽緊了繡帕,驀然起身,驚愕交織看著他,嘴唇顫動說不出話來,余光下意識往遠處的孩子們瞥,眼底的淚差點晃出,
“你你來做什么?”
荀允和的眸光太過逼人,她不敢直視,咬著唇淚如雨下。
荀允和看著這樣的她,胸膛升騰起一股無可名狀的惱意,
“你說我來做什么?”他一字一句咬牙道。
第 43 章
章晴娘跌坐在木凳上, 雨汽隨風撲來,眼底一片潮濕。
荀允和來到她對面坐下,每近一步, 她眉目便越發清晰, 遠遠瞧著模樣與過去沒有太大變化,近看眼角也生了些皺紋, 荀允和情緒驀地安撫下來, 靜靜看著她。
章氏猶有幾分不自在, 低著頭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抬眸迎上他,克制著眼底的淚花,慢慢露出個勉強的笑容。
當年恩愛不疑的夫妻,如今成了最尷尬的陌路人。
章晴娘心里何嘗不感傷,不過是造化弄人。
荀允和語氣變得溫和,“這十幾年來過得好嗎?”
他眼神輕垂,帶著克制, 嗓音暗啞粘稠。
章晴娘別開他的目光,遲鈍地點頭,“嗯, 還不錯的”
“他對你好嗎?”他又問。
章晴娘干笑了下,再次點頭, “好, ”語氣斷斷續續的,“很好”
荀允和忽的發出一聲自嘲,目光冷冷清清凝著她, “比我還好?”
這話一落,章晴娘喉嚨明顯哽了下。
有些事不刻意去想, 以為忘得干凈,如今恍惚一回眸,卻又清晰地被翻出來。
那個時候荀羽簡直好的不能再好。
只要他在家里,幾乎什么事不讓她做,村里鄰里都被他打點得妥妥帖帖,他一離開,總有人幫著她干農活,她帶著囡囡幾乎是無憂無慮的。
她太容易滿足,就盼著丈夫能日日陪伴,不要去肖想那人上人,荀羽不聽,他有滿腔抱負,有經世致用之志向。
他把她照顧得太好,給她編織了一場漂亮的迷夢,在外頭傳出他拋棄妻女攀了高枝后,她才沒法接受,從未出過遠門的她背著行囊只身去縣城找他,漫天的雨瓢潑澆下,她滑落山坡跌在泥潭里,有官兵從山坡路過,隱隱聽到有人說,是荀羽惹了縣太爺的女兒,人家如今要燒死她們娘倆,帶著荀羽進京過好日子。
她的恨哪,鋪天蓋地,有那么一瞬她恨自己不該執意嫁給他,以至落到這樣的結局,一想起囡囡還有危險,她使勁在泥潭里掙扎卻越陷越深,偏生上頭時不時有路過的官兵,她不敢聲張,水越漫越深,泥石流滑下來,眼看自己就要被淹沒在泥坑里,一白衣書生舉著書冊頂在腦門,沿著田埂往山坡這邊跑,她立即大聲呼救。
徐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她救上來,她渾身泥濘倚在他背上,他那并不算健碩的脊梁,就這么一步一步艱難地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