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和母親活著,外祖父卻非要逼著荀允和離開,目的僅僅是為了防止荀允和再次招惹是非嗎?
那個時候荀允和在州府已取得不俗的成績,荀允和最后一次回家就告訴母親,再過兩月他便可攜她們母女進京趕考。
換作過去,她也一定與荀允和一般,認定外祖父對荀允和心灰意冷,堅決拆散她們一家三口,可如今她卻不這么認為。
當時她哭得有多厲害呀,日日夜夜鬧著要爹爹,粉嘟嘟的面頰一下子瘦脫形,外祖父那么心疼她,又怎么可能忍心看著她受罪。
只含著淚日日夜夜抱著她哄,一遍又一遍跟她說“對不起”,直到她長大。
不僅是荀允和,對著徐伯伯他亦是如此。
回想與外祖父走南闖北這些年,每每到一處地兒,外祖父便換了個姓,今日姓張,明日姓劉,官府的地兒他絕不去,也一再告訴她,無論誰問她師承何人,絕不許據實已告。
他仿佛在躲什么人?
他仿佛在害怕什么?
聯系外祖父神秘地出現在京郊,至今杳無蹤跡。
徐云棲忽然意識到,外祖父忌憚的不是荀允和這個人,他更忌憚的是進京,是京城。
京城一定有他不想也不敢見的人。
荀允和這番話給她帶來了更大的謎團。
外祖父到底背負著怎樣的秘密?
她一定要找到他老人家,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想明白這些,徐云棲復又抬起眼,看著面前的男人。
荀允和猩紅的雙眸沁著些恨意,如果章老當年不瞞著他,他也不至于與妻女分離多年,害他的囡囡和晴娘吃這么多苦。
徐云棲怔怔看了他片刻,面色慢慢變得淡然,她失笑道,
“荀大人,您大可不必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這些年,您一路高升,壯志得酬,身邊亦有子女承歡,并未真正失去什么。”
眼看荀允和眼底的刺痛升騰,她接著道,
“您更不必覺得愧待我,我很好,你們走后,外祖父帶著我走遍大江南北,見過大好河山,懸壺濟世,俠義為民,我徐云棲這輩子不曾因為任何人的缺席而虛度,也不會因為任何人的缺席而虛度,過去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少女眼底綴著閃爍的亮芒,晶瑩剔透,那一身云淡風輕的氣質仿佛輕而易舉便能遇難成祥。
裴沐珩看著這樣的她,心房被狠狠擊了一下,身懷絕技便算了,性子大方從容也算了,悶聲不吭撬動整個朝堂,驚動三法司與圣上,完美無缺報仇雪恨,當你為她遭遇的一切生出同情甚至心疼,她卻如閑庭信步,將一切磨難視為磨煉。
他忍不住再一次感慨,他到底娶了一位怎樣的妻子,她身上總是有解不完的謎團,他甚至很好奇,接下來等待他的又會是什么。
“夜深了,云棲,我送你回家。”
裴沐珩又在這時,看了一眼劉越。
劉越尚在震驚中回不過神來。
比起方才荀允和這樁家務官司,徐云棲是荀允和親生女兒一事,反而更加震動朝野,一旦這個消息被世人所知,將要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劉越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復雜看了一眼裴沐珩,朝荀允和拱手,
“荀大人,陛下還在奉天殿等著呢,既然一切已真相大白,您隨我入宮面圣吧。”
荀允和腳步灌了鉛,空洞的雙眸凝著徐云棲,沒有半分挪動的意思。
裴沐珩只得先一步將徐云棲牽下臺階,徐云棲先吩咐秀娘,“你隨同蕭大人回去錄口供,”又與銀杏道,“你親自送她回府。”
這個“她”是誰,已不言而喻。
荀允和胸膛被狠狠一擂,修長的身影緊緊繃著,仿佛面前是萬丈深淵,仿佛有狂風席卷而來,欲將他吞噬。
人人鄙夷的熙王府三公子之妻是他最心愛的女兒。
她早就認出來了他,卻不動聲色。
她行醫被人詬病。
出身為人奚落。
她的爹在她四歲時死在進京趕考的路上。
她姓徐,她的母親改嫁給一名五品小官。
那個叫徐科的工部主事,他還見過,前不久壽宴那日,徐科擒著酒杯戰戰兢兢上前給他套近乎,只道與他是同鄉,原來是這樣的同鄉啊
荀允和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往下拽了拽,天崩地裂的感覺。
劉越這廂回宮復命,裴沐珩先送徐云棲回府。
陰差陽錯他竟然還真就跟荀允和成了翁婿,若僅僅依著那樁案子,皇帝力保荀允和無疑,添了他這層關系,皇帝會如何處置荀允和便沒數了。
馬車沿著崎嶇的山路不緊不慢回程。
裴沐珩靜默不語。
徐云棲察覺丈夫沉默地不同尋常。
車壁前方掛了一盞透明的琉璃燈,燈火隨著顛簸的車廂一晃一晃,裴沐珩修長的手指始終握著她不放,俊美的眉目卻緊緊蹙著,似在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