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河嗤了一聲,壓抑許久的怒蓬勃而出,“若非圣旨,有三公子什么事?”
“哦,是嗎?”裴沐珩不怒反笑,帶著不溫不火的腔調,側眸看著他回,“既如此,當初怎么不去圣上跟前分說?”
蔣玉河給氣狠了,“那門婚事究竟是何緣故,三公子心里不清楚嗎?陛下不喜熙王,不愿意看到您與荀府聯姻,是以拆散了我和云棲。”
裴沐珩聽到“我和云棲”四字,那一下便有殺氣縈于胸膛,他眼神又輕又淡,帶著危險,“蔣公子,只是交換了庚帖,并不曾下定,蔣公子不必往自己臉上貼金,當初沒能為她博一場,今日也不必在此惺惺作態?!?
蔣玉河聞言只覺他們這些皇家人十分地不可理喻,強勢壓人的是他們,如今自詡清高的也是他們,只是蔣玉河知道今日激怒裴沐珩沒有意義,遂壓下怒火,耐著性子道,
“當時有當時的情非得已,如今有如今的天時地利人和,陛下已開尊口,三公子何不順水推舟?!?
“她嫁到王府也沒過過好日子吧?三公子捫心自問,您不曾嫌棄過她的身份?您的母親不曾看輕她?而我們蔣家不會,我們蔣家上上下下只會將她視若珍寶”
他提到珍寶二字時,連著眼色也溫柔了幾分。
“放手吧,三公子。”蔣玉河再次懇求。
裴沐珩臉色終于維持不住鎮定,慢慢低沉下來。
他對徐云棲確實有太多虧欠,可讓他放手,他做不到。
“讓開?!彼暤溃琅f保持風度。
蔣玉河看著那張無懈可擊的面容,終于忍不住了,“三公子,汝之抱負,在下或許猜到一二,你與她始終非同道之人”
裴沐珩冷冽的眼風掃過去,逼近他一步,“你既知我心有抱負,便要清楚,我不是你能得罪的,我說了不會放手,神仙也攔不住,還是你敢拿蔣府上下上百口人與我為對?”
蔣玉河的話一下子被扼在喉嚨口,久久盯著裴沐珩,裴沐珩臉色始終沒有半分變化,蔣玉河氣得俊朗的身影輕輕一晃,“你有你的天地,她有她的舞臺,你不該束縛她裴沐珩,你當真對她有意,就更不能束縛她”唇齒間每一個字嚼出來都是痛楚。
裴沐珩沒有與他爭辯下去的必要,“你怎知她與我在一起沒有自由?”
越過他大步入內,只見醫館內人來人往,有避風雨的過路客,有焦急買藥的仆從,更有面無表情卻冷靜從容的醫士,暗衛及時擠進來往樓上指了指,裴沐珩迅速上樓。
比起嘈雜的一樓,二樓便安靜多了,確切地說是有一道清亮的嗓音悠悠回旋,破開世間一切紛繁。
“人共有十二經脈,手太陰肺經,足陽明胃經十二條經脈互為表里,最后又聯成一條整脈,每每相接之處便是一處要害,俗稱十三隘,咱們十三針,便是在人身上擺陣下卦,坤主地,震表雷八卦五行相生相克,相佐相成。”
“人若康健無礙,則經脈處處通,通則不痛,痛則不通,師傅說過,無論何種情形,只要打通這十三結,萬病可除”
“此女腹中胎兒恐已窘迫,上下乾針,穩住氣脈,下下坤針,穩住血脈,水火相纏,兩儀化四方,四方幻萬象,則生生不息”
裴沐珩踏上廳堂,來到那間雅間對面的桌椅落座,隔著一扇門,他聽著那從容的腔調,沒有一絲軟糯,堅毅冷秀,毫不遲疑,裴沐珩心里的躁意也跟著被慢慢撫平。
透過薄薄的窗紗瞧見她修長的天鵝頸輕輕一探,手起刀落,不消片刻,她手中托出一嬰兒。
這是一場絕無僅有的接生,胡掌柜連連稱奇,這等詭譎本事他也只在古籍中華佗病案上瞧見過,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胡掌柜從她手中接過艱難產出的孩兒,滿臉動容,稍稍給孩子清除污穢,再拍一拍小臀,敞亮的啼哭劃破陰霾的天際,一道新生命就這么降臨了。
雅間外焦急等候的病患家屬哭成一團。
“生了,生了!”
“大夫,我女兒怎么樣???”老太太扒在窗戶口熱淚盈眶地問。
胡掌柜的將嬰兒交給醫童,轉臉朝著門口方向喊道,“放心吧,徐娘子正在診治呢?!?
老太太聞言懸著心稍稍松懈,佝僂的身子順著門板滑落,激動道,“徐娘子真是菩薩轉世,方才太醫院那位老太醫都說無濟于事了,偏生她把人救了過來?!?
沒多久,孩子被抱了出來,大家迫不及待圍了上去,對著胡掌柜感恩戴德,胡掌柜笑著擺手,“謝我作甚,該謝徐娘子,若非徐娘子破腹取子,那必是一尸兩命。”
眾人一聽破腹二字,目瞪口呆,胡掌柜的又是一番解釋,好在老太太還算開明,抹著淚道,“只要人活著,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裴沐珩靜靜坐在一側,將這一幕收入眼底,桌案上紫砂茶壺滾燙,他斟出一杯,給她冷著。
孩子雖是取出來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徐云棲從未時一直忙到申時末,總算是幫著將胎盤處理干凈,并給傷口縫合,結束時,她雙腿都站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