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寧倒是悠閑得很。
千秋宴定在傍晚時分,屆時將在宮中最大的圣德殿內擺宴招待各國使臣。不光是殿內有席面,殿外空曠的白玉石坪地里也擺著席面,供朝中品階四品及以下的官員享用。
柳桑寧等人因是鴻臚寺像胥,所承擔的職責不同,故而可入大殿用膳。
柳桑寧正在院中賞花,卻聽「哐當」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隨后便傳來內侍的責罵聲。
“你這小賤皮子,怎的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這點粗活都干不好,我看你也別在這宮里頭占著位置當差了,送你去宮刑司好好吃吃苦頭!知道如何當差了再回來!”
少女哭泣的聲音緊跟著傳來:“公公饒命!婢再也不敢了,婢子真是無心的!這、這水罐不知何時被打濕,拿著太滑,我一不小心才打碎了,求公公饒命!”
少女哭得十分傷心,聞者可憐。
柳桑寧忍不住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從院子里出去,拐了個彎,便進了另一處小院兒。這里是管著使臣們宮殿內一應吃食的小廚房,就挨著宮殿。
柳桑寧一到門口,就瞧見地上跪著一個瞧著不過十四五歲的宮女,正瑟瑟發抖滿臉淚珠。而她跟前站著的,是一個瞧著三十歲上下的內侍官,瞧著頗有幾分嚴厲。
他們并未發現門口多了一個人。
內侍官橫眉怒目道:“我若饒了你,其他人日后當差也如你這般粗心。萬一沖撞了貴人,怎知不會連累咱們一同受累?你今日這般,我也保不住你。”
角落里有別的宮女小心張望,她們面帶驚懼,一個個縮著脖子,沒有人敢為地上跪著的宮女說話。
在這兒當差的都是些干粗使活計的宮女和內侍,本就人微言輕,誰也不敢惹事,更不敢得罪管著他們的內侍官或是姑姑。
“來人,將她帶去宮刑司!”
內侍官一聲令下,便有兩個小太監扔了手中的掃帚,上前要來拖人。
“等等?!?
柳桑寧開口,從門口走向他們。小院兒里的宮女內侍一見到柳桑寧身上的官袍,便嚇得立即跪地行禮。
只那內侍官還算淡定,并未下跪,但也行了個規整的福禮。
他認得柳桑寧,畢竟這朝堂上能混得像柳桑寧這般在圣人跟前都記下名字的女官只她一個。
他臉上露出討好的笑:“柳大人怎的來了?可是有何吩咐?”
柳桑寧瞥了眼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然后才慢悠悠看向內侍官,直看得內侍官心里發毛。
柳桑寧開口,語調倒是平和:“方才路過,聽了一嘴。公公這御下頗嚴吶?!?
內侍官見她語氣溫和,心里頭松了口氣,以為她只是來看個熱鬧,于是趕緊說道:“宮中當差,嚴些才好。我嚴些不過是讓他們吃幾句教訓,可若對他們松懈,他們沖撞了貴人,那可能小命不保了?!?
宮女聽了哭得更傷心了,她像是鼓起了勇氣,伸手抓住了內侍官的衣角,祈求著看著他:“公公,求你不要送我去宮刑司。去了那兒的人,就沒幾個囫圇個兒出來的,公公求求你了,日后我定好好孝敬你!”
內侍官聽了趕緊將衣角從她手中扯出來,斥責道:“你胡說什么?哪里聽來的謠言,那兒不過是犯了錯的人受罰罷了。領了罰,自能出來。”
至于出來是何等面貌,又有誰關心?
內侍官剛要對柳桑寧說些什么,卻見柳桑寧突然輕笑一聲:“公公這般清醒,倒叫我不好徇私了。方才公公教訓聲響極大,擾了各國使臣休息,已引起使臣不滿。是以我才過來瞧上一眼,若不是什么打緊的事兒,我便也替公公遮掩一二,讓諸位使臣不必計較,并非是咱們大雍宮里頭的人不懂規矩,乃是事出有因?!?
內侍官臉色瞬間變白,嘴唇都開始發抖。
柳桑寧卻只微微笑著:“但方才聽公公一言,覺得甚是有道理。公公如此嚴以待人,想來只會更加嚴以律己。如此,我倒不好替公公遮掩,只能將公公處置了。”
擾了使臣,令使臣心生不滿,從而認為大雍宮里頭的人沒規矩,這要是傳到了圣人和太后耳朵里……
內侍官這下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下。自打了兩個嘴巴子,臉上還賠著笑:“柳大人此話言重了。奴覺得柳大人說得極對,一點小事兒犯不著如此嚴厲。嚴律之下還有人情不是?”
說完內侍官又對宮女道:“方才我也不過是想教你,你若不是被這么一嚇,日后也難長記性。此事就此揭過,日后仔細些當差。”
宮女聽得此話喜極而泣,可她不敢哭出聲,怕擾了隔壁的使臣,只敢捂著嘴哭。
內侍官擦了擦額頭的汗,柳桑寧做了個「請起」的姿勢,說道:“原是如此,公公乃是用心良苦。公公如此明事理,那我定也會為公公美言,不叫使臣們誤會了公公?!?
內侍官一聽,知道此事柳桑寧也放過他了。
他千恩萬謝,灰溜溜離開了現場。
走的時候,他聽到柳桑寧對那宮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