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感覺自己的嘴唇在發抖,她睜開眼睛,淚水便沿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
她不再做任何矯飾,把心里的話全盤托出:“陛下,我真希望我不曾對你動情。可是,我沒辦法騙自己,也沒辦法以教習你的名義偷偷地愛慕你。我也從沒有肖想做你的夫人,和三宮六院盤奪瓜分你的愛,我做不到……”
她滿面都是淚水,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巾。嘴唇幾乎失去了血色,連手腳都變得冰冷,忍不住地打著寒戰:“陛下。我求您,放過我罷。”
李霽聽了這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反復咀嚼那兩個字,“放過”。
也許她的確是出于各種緣由,或者單單因為沒有那么愛他,所以想要做一只脫籠之鵠。
他胸口發悶,只能攀住她的腰,用力地頂撞她,問:“事在人為。朕為什么要‘放過’?朕君臨天下,八方歸順,有什么想要得不到的?難道你就不肯為朕,做一個尋常婦人,來陪伴朕身旁嗎?”
他迭聲地發問,到最后,已經連自己都有些惘然。倘若她能做到,又何必請辭?可是,他偏不信這世上有人力不能為之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眼前這個該死的女人,把一件原本愉悅的事變得痛苦不堪,可是他偏偏怎么也發泄不出來。
從前的歡好情景時不時躍入他的腦海里,甚至連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垂頭向他拜會的樣子,好像他也全都記起來了。
那一天似乎只是十分尋常的一天,他下朝,在玄元殿的帷帳后,看見她衣擺青紗的一角。這段記憶突然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腦海里。
可是現在,他十分痛恨那天的自己:為什么沒有把這個他最討厭的道士身份的女人趕走呢?
素女像是越來越疲憊了。她的手一開始還搭在他背上,逐漸地滑落下來,身體對他迎送的應答愈發遲緩。她的呻吟聲漸漸弱了下來,最后化作一聲聲沉重地喘息。她側過頭,面色蒼白,任由他擺布,許久沒有講話,像是睡著了。
皇帝伸手去弄醒她:“在朕御前,不許你這樣不敬!”一觸碰到她的臉頰,發現她的臉是冰涼的,唇齒在打戰。
素女閉著眼,連原本朱唇也褪去了血色。她緊抿著嘴,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全是冷汗,像在忍受身體的痛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霽惶急地輕拍她的面龐:“你,你怎么了?”
他張口想叫她的名字,一啟唇卻失聲了。他甚至連她的真正名姓也不曾知曉。素女,顯然只是借托上古黃帝房中師的一個假名……
看著懷中虛弱蒼白的女人,李霽面色愕然,失魂落魄地喊:“御醫!快叫御醫來——!”
無人注意,這是皇帝唯一一次精確的修行。
而素女躺在榻上,緊閉雙眼,渾然不知。
溫騰的湯液在銅釜中滾沸開來,發出一長串綿延的咕嚕聲,漫散開輕柔渺茫的白霧。
御醫在簾外問診:“這位貴人服過不少寒熱之物,破血逐胎,面色黯淡。平時膳食里可誤食了麝香、紅花、雄黃之類的藥?”
長秋在簾外答:“有是有。但娘子也懂醫理的,平時自己會調些甘草、當歸來,和緩藥性。大人,要不再診一診脈象?”
夜已昏沉。外頭苑中候滿了侍從,殿中氣氛肅穆,無人敢輕舉妄動。縱是看不到簾中情景,御醫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位貴人明顯是喝了避孕的湯藥,但眼下不能亂診,只說:“倒也不嚴重,服些溫和平緩之物解毒,過兩日也就好了。”
御醫取筆在木櫝上“篤篤”地寫下藥方。
簾后,皇帝沉默不語。唯有常和侍立在側。
皇帝出神凝思的樣子,十分安靜溫和。常和熟悉皇帝此時的情態,倒像是回到了他十三四歲少年時,也不是在想要殺誰,或者要制衡誰,只是眸光凝聚在神游之外,在沉思一件對他分量極重的事。
許久,殿中人退下散去。滿室靜謐。
皇帝忽然覺得自己像清醒了過來,眼前金碧的紗帳和裊裊升起的爐煙,仿佛蒙著一層輕紗般的迷霧,被他心中驟然升起的清晰所刺穿。
他弓下身,再看一眼床榻上熟睡的女人,撫了撫她臉頰,把她的額前細碎的發縷整到耳后去。心里愀然的痛楚了一下。
這個柔弱的女人,如此“強硬”地教他放下。像一朵含露的苕花,開得萬種風情,令他心旌搖蕩,可偏偏枝葉剛直耿硬,蓓蕾脆弱嬌嫩,令他無法攀折。
最后他轉過身,走到苑中,蹙眉放下,好像無事發生,風輕云淡地對段勝說:“既然學黃老,指望一個床上侍奉的女人有什么作用,明日你去回稟,讓太后把這個女人放出宮去吧,朕不喜歡。”
段勝沒想到,皇帝還會想起他來,翌日清晨激動又匆忙地趕到錦章宮,向太后匯報此事。
太后聞言,悠然地啜飲一口杯中的茶湯。本來先前也有黃門向她稟報過皇帝修行時的種種言論,在她眼里,這和孩子氣過家家無異。
那女道士堅決不肯做皇帝的妃嬪。太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