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夜晚,積水的路面印著零星霓虹,寂寥又刺痛眼眸,綠燈轉紅,我順著水光抬頭望了一眼,繼續慢吞吞挪動腳步。
深夜的街道沒幾輛行車,闖紅燈也沒什么所謂。
倒不如說,撞上來更好。
伴隨刺耳的鳴笛聲,一輛轎車堪堪擦過身側,咒罵淹沒在車輪摩擦的銳響。
……可惜。
我咂咂嘴,邁過最后一道斑馬線,站到蘇澤面前。
“你死人啊。”我撇著嘴輕聲道。
他像幽魂一樣站在人行道前的紅綠燈下,再次轉綠的燈光印在臉上,要是死人的話,應該是餓死鬼罷。
我剛想抬手捏捏他綠油油的臉頰,調侃一句這么俊的年輕人怎么能餓死路邊,他一把將我扯進懷中。
下巴撞在他的肩上,疼得眼淚都要落了,我呲牙咧嘴地在他耳邊嘶聲。但這還不止,修長手臂將我死死箍住,不像什么擁抱,倒是一副準備掐死我的架勢。
“……要死了……哥。”我顫顫巍巍地哆嗦道。
蘇澤略略放松了臂膀,低頭深深埋在我的肩頸。雨后的夜,空氣都是潮濕的,因此我也分不清肩膀上的濡濕是水汽或者其他,只知道他再次抬頭時,望向我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沉而冷寂。
他往我的臉上捏了捏。
渾身痛轉移到了臉痛,他是懂得轉移的。
思緒依然亂七八糟游蕩,我險些被腦子飄過的話逗笑,咳嗽一聲,嗆到,然后大笑。
笑彎了腰,索性蹲下來,一邊咳嗽一邊笑,把臉埋在膝蓋間,雙肩抖得無法自已。
深更半夜的,小孩子見了都得嚇得喊鬼啊。
我低著頭,一只胳膊擦掉眼淚,另一只胳膊朝上抬起,揮揮手腕,右手落入溫暖的掌心。
蘇澤拉著我站起來。
我又攤開左手,他把另一只手也放上來。
“又被我抓住啦?!蔽益移ばδ樀夭暹M他的指縫,十指交握舉在胸前。
蘇澤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紅燈印在我的臉上,不知道在他看來,我又是什么鬼呢。
我不笑了,眼淚又掉下來,今晚哭得太多了,懷疑今晚的雨都是我哭出來的。
“哥……”我咧著嘴,想著好笑的話,卻再也笑不出來,鼻子酸痛,眼眶紅腫,感覺五官都要擠作一團,我拿手去擋,他卻不放開交纏的指節,柔軟的吻落在眼睫,我打了個激靈,淚眼朦朧地看向他。
“過馬路要看紅綠燈,你三歲嗎。”
我猛地漲紅臉,瞪著眼看他那張依舊沒什么波瀾的臉,磨著牙陰陽怪氣:“對啊,人家還是未成年?!?
“司機好端端過路,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跟人謝罪?”
我泄了氣,我哥的規矩就是作死不能拉墊背的——除了他。
我理虧在先,沒得辯解。
我牽著他往前走,順著路沿散步,主動求和道:“……都怪你現在才來。”
“對不起?!?
“我要吃巧克力蛋糕?!?
他抬手看表:“現在凌晨兩點四十?!?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等我導航。”
“不要松手?!蔽覛鈩輿皼暗靥岣咭袅?。
蘇澤抿著嘴……露出一點微笑。
我側著頭打量那張與我六成相似的臉,真好看,不愧是我哥。
“我以為你要扔下我?!碧K澤剛露出的淺笑隨即如露水般融化在晚霧中,潮濕的眼珠黑不透光,沉沉地望進我的眼底。
我沉默了,隨及聳聳肩:“又不會真跑,戶口和學籍都在這,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
“如果跑得掉,你準備直接消失嗎?!彼o交握的手,那雙手骨骼堅硬,卻又寬厚而溫暖。
“沒有如果?!蔽掖鬼?,“哥?!?
沒有如果,否則我們的愛恨都將蒼白可笑。
我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聽心臟有力地跳動,將血液運送全身。
我們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脈,蠻不講理,不容辯駁。
沒有如果,一切皆是命運,我們被迫前進,被迫相愛,被迫糾纏。
我的家早就碎了,父母口中的等我成年終于還是差了一個月,早不離晚不離,偏偏要在我高考前夕鬧得分崩離析。
我泄憤般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蘇澤悶哼一聲,用力捏了捏我的臉:“不給你買蛋糕了。”
這么說著,他自然地牽起我的手,而我默默凝視他的背影。
我不會跑,即便家碎了,我哥還在,我哥在的地方就是家,我就永遠不會是沒家的孩子。
……
我喜歡蘇澤,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我們非常相似,明面上總是溫和退讓,骨子里卻傲慢又冷漠,心里裝著的愛只夠給彼此分。從三四歲記事起,我們倆就再也沒爭搶過玩具,也不會指責父母誰更愛自己一些,我們牽著手看他們吵架,冷戰,對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