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小護士急忙攔住,“不是……”
管床醫生是新來的,沒接到對方的眼色,火急火燎地問:“患者的醫藥費誰來支付?家屬還沒來嗎?”
趙予晴跟小護士說:“等陳錚結束會診,你們可以去找他。如果來不及,你們打給這個號碼。”
她打開通訊錄,將一串數字寫在紙條上,遞交過去,“這是陳錚父親的聯系方式。”
小護士連忙說好,白了一眼管床醫生。年輕醫生不明所以,想起陳錚那個名字是誰后,才漸漸琢磨過勁來,頓時尷尬。
趙予晴轉身,快步走了。
回到車上,陳立垣正等在副駕。面色沒有焦急,而是比焦急更加郁色的煞白。
趙予晴把唐佳穎被搶救回來的消息告訴孩子。
聽見這個好消息,陳立垣也沒有半分松懈,呆呆地問:“真的?”
“已經沒事了,她會醒來。”
陳立垣陷入長久的沉默。對她安慰的話全然沒有反應。
趙予晴心下不忍,握住他冰涼的手背。
醫院車流量大,有人已經找不到車位,按喇叭催促她快走。趙予晴來不及說更多,啟動車子,很快回到家中。
陳立垣推開家門,連鞋子都忘了脫,木然往臥室走。趙予晴提醒他一聲,他才換上拖鞋,把自己往床上一栽。
趙予晴跟過去,探他的額頭,體溫還算正常。但也只是看起來正常,陳立垣的狀態,絕稱不上好。
陳立垣側過頭,半闔的眼皮下,目光空洞:“是我的錯。”
趙予晴感到一種無力的憤怒,對事實無力,對一切憤怒。
“不要這樣想。是你爸爸沒有處理好他們的事。”
而最開始的舉報,是由他開始。
沒有他主導的開端,唐佳穎不會被萬人唾罵。她至少不會選擇自殺。
他不是導致事件直接原因,卻是其中不可缺少的決定性一環。
這是無法爭辯的事實。
他的聲音輕得像空氣,但落地又有重量,“但是,我不后悔這樣做。”
再給陳立垣一次機會,他還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然而他還太年輕,不知道背負一個人的生命是如此艱難的事。
艱難到,連呼吸都是刺痛的。
他想起唐佳穎接近遺言的那段話,已經分不清是否來自她的報復。
唐佳穎當然會恨他。報復他,也是為了報復陳錚,報復陳錚還在愛著的趙予晴。
陳立垣不想讓她得逞,但他明確感到身體某些能量正在流失。
為什么,憑什么……
趙予晴看到他眼中竭力掙扎的翻涌情緒,喉嚨哽咽,自責的心壓過一切,“對不起,這應該是我來處理的事。如果不是我——”
陳立垣立即打斷她:“你不需要任何道歉。”
“立垣……”
他的聲音疲憊到極點,“媽媽,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我好困。可能睡一覺就好了,別擔心我。”
趙予晴靜默半晌,“好,有任何事叫我。”
陳立垣閉上沉重的雙眼。
趙予晴起身,虛掩上門。在門外站立許久,陳立垣一動不動,好像躺在病房里的唐佳穎一樣。他看起來還是健康的,但哪里都在流血。
趙予晴死咬下唇,當初,如果是由她來舉報的就好了,如果她能更關注孩子更好了,如果她沒有……事實上,成千上萬的如果,也扭轉不了今天的結局。
一下午,她都心不在焉地刷手機。網上的評論像密密麻麻的玻璃碴,兩派之間互相傾軋,最終也無法組成完整的個體。
時不時地往臥室里望去,陳立垣好像睡著了。
直到晚上,趙予晴叫他吃晚飯,他也只是動了動手指,不愿意起床。
或許,讓他休息一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