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嬌嬌反應了一會兒,神色驚恐地捂住嘴巴,“天哪!你都老花眼啦!”
這一陣子,趙予晴已經盡力避免使用這個詞,而親耳聽到時,即使心里有了預判,但還是感到猶如一滴來自深淵的凝水降落在自己的后頸。
寒冷透過皮膚
劃過她的脊椎,一瞬間的鎮冷,仿佛靈魂都為之一激。
好在,無論心緒如何翻涌,面上已經千錘百煉般的銅墻鐵壁。
她淡淡勾起云淡風輕的完美笑容,“人老了就會這樣。”
“但是你也不老呀?三十幾?”
“今年四十了。”
“你生日不是夏天?那就還是三十九。”
孫嬌嬌慌忙地計算她和趙予晴的年齡差,神經質般絮絮叨叨地掰手指,又在手機上搜索了什么。
趙予晴正思索要怎么應對她,也不知為何,孫嬌嬌忽然釋懷,“嗐,遠視眼又看不出來,反正你長得好看。”
趙予晴怔了下,真是具有孫嬌嬌風格的解題思路。她只在乎臉,任何對顏值沒影響的事都不會放在心上。
或許,她應該跟孫嬌嬌學習如何增強鈍感力,任何人任何事,只遵從自己的標準運行。
于是,趙予晴也沒再跟她講人的外貌無論如何也會變老的鐵律。
關了辦公室的門,她行走在靜悄悄的走廊。
不禁想,如果她還沒有離婚,之后事都沒有發生,她還會對衰老如臨大敵嗎?
她在意的到底是年齡、外貌、世俗、還是尚未察覺的其他?
一邊思索,一邊走進圖書館三樓,門口有趙予晴的同事,向她點頭微笑。她回以同樣的笑容。
在這里工作數年,趙予晴比任何人都清楚圖書館的監控位置。
前幾年,某個高校曾出現過情侶親密被傳到網上的危機公關。群眾吃瓜的同時,感慨高校攝像頭的清晰度竟達到這種程度。
這所學校的監控當然也不落下風。圖書館防火防盜,是監控重點。幾乎沒有死角。幾乎。
趙予晴自如地走到書架盡頭,比起江小嵩的身影,她首先嗅到紙墨香中間,夾帶的清冽溫和的木質香。
江小嵩極少噴香水,身上的香氣來自于洗滌用品的混雜,如果是從醫院回來,味道會加點消毒水的苦。聞起來像香水的后調。
她很愛嗅他頸側的氣息。吻他那里時,他也會敏感地瑟縮一下。脆弱與攻擊性矛盾地并存。
趙予晴舌尖舔了下干涸的唇縫,將鬢角的散發規整地掖到耳后,抬起手,抽出一本書籍,垂首佯裝閱讀。
細微的聲音使另一側書架的男生轉身,于是,趙予晴抬眼,從書籍的空隙中,向男生微笑,他擁有工藝品一般英俊的五官。氣質保留了稀有的少年氣,但好像比趙予晴剛認識他時成熟不少。
江小嵩也笑,只是很快低下頭,拿指節蹭蹭自己的鼻尖。
這個地點,這個時間見面,不亞于他們在樓道里偷偷肆意地接吻。
當然他們現在不能接吻,連擁抱牽手都不能。但這些都不礙事。
他后知后覺這個手勢泄露了稚拙,再板起臉來,壓低唇角,當做無事發生。
像路過這邊的好奇學生,江小嵩望了一圈這附近的書籍種類,再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挪動面前的書,不多時,正前方的書架鏤空。
如此,視野更加開闊,不止趙予晴的眼睛,還能看清她唇角掠過謹慎的笑容。是在笑他。
他把手搭在書架與書架之間的連接處,書架是舊式鋼材制作,所及之處冰冰涼涼。而當指尖碰到了趙予晴小拇指外側的皮膚,是溫溫暖暖的,他心里也跟著月落歸巢。
她感到被觸碰,抬眼飛快地看他一眼,再次低頭去瞧手中晦澀的專業課本。
另一邊,指腹緩慢移動,她摸尋到他拇指根處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隨著它蜿蜒的路徑移走。他感到癢,手腕不由自主地轉了下。
動作停頓片刻,仍像把玩新玩具一般,深深淺淺地觸著。
眼前的天體物理,陌生的公式與術語,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全程,他們都像不認識,隔著一排書架,專注在自己的世界里。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包括記錄一切的錄像機,也只輕微地轉動鏡頭。
江小嵩下午第一節 課在三點多,他可以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圖書館里。
總館這個區域鮮少有人過來,因為內容過于專業枯燥,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里,竟沒有人路過——這不是巧合,而是趙予晴估算后的結果。
不過,這樣的時光總是短暫,好像沒多久,就快到了上班的時間。
趙予晴看了眼手機,犧牲午睡時間已經足夠,占用上班時間未免有失妥當。
但她心里明鏡,她未必把守時當回事。
衡量間,不遠處有輪子摩擦地面的隆隆聲傳來。她知道這是勤工儉學的學生過來整理書籍。
果不其然,當一個學生拉著推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