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代價。
換了裴素章,此刻肯定會對她說這句話。
飛星看著眼前青梅給她留下的手繪杯子,趴在那兒發呆。
上天予人希望,正如予人絕望。
腦子里這時又蹦出兩個小人。一個是樂觀的趙飛星,循循善誘:“你了解清寒的,就算你告訴他結不成婚他也不會因此離開你,你們除了沒有那張蓋章的紙,可以和正常的伴侶一樣生活……”
另一個是媽媽。
在她還小的時候,就抱著她在床上,一邊抽煙一邊告誡她:“除了用那張紙拴住男人,你能留得住什么……你看,那么多說愛我的男人,最后還是走了……和那些能與他們生活在陽光下的女人走了。”
小小的裴素章又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面色冷清地說:“你的靈魂終將消滅,沒有人會記得你,清寒也會忘了你……這就是你為了活下來支付的代價。落子無悔,趙飛星……”
又想起冷清寒那日下了庭審,埋在她頸邊哀哭:“我只剩下你了……飛星……”
我所想要給你的一切。
早已……被我拿去墊付了和你的相遇啊……
窗外好熱鬧。鞭炮齊響、鑼鼓喧天……
這是桐州一年一度,闔家團圓的日子。
她曾經最討厭的日子。
冰冷的空氣、難以御寒的床榻。外出賭博的父親,一邊抽煙一邊咒罵她的母親。
她跪在地上,一片片撿起玻璃煙灰缸的碎片。
手指猩紅。
就像現在一樣。
溫暖的房間、她最喜歡的淡綠色床單。廚房里忙碌的六月,正在客廳難得地看著電視劇又沒擰著眉的冷清寒。
她還是跪在地上。
一片片撿起失手打落的……青梅留給她為數不多的遺物。
血順著指尖,一滴滴流下來。比窗外迎風招展的大紅色燈籠更紅更艷。
也像她不知何時流了滿臉的眼淚。
“姐姐?星星姐姐?不開門,我就進來咯……”
她沉默,又聽見門被關上反鎖的聲音。那人匆匆走過來,把她從地上抱起:“星星姐姐……你怎么了……手痛不痛……”
“六月。”她靠在他肩膀上,啞著嗓子說,“我也想媽媽了。”說完,她終于忍不住,顫抖著哭出聲來。
六月也沉默了很久,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直到她哭得快喘不過氣失去意識,又端起她的臉,一點點吻去她臉上濕咸的眼淚,最后落在,那人眼見冷心冷肺,卻柔軟無比的嘴唇上……
“星星,”他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地變了,那樣華麗成熟,又那樣陌生怪異。是那樣的憐惜,又深深地壓抑。“別哭了,我也痛……你真是,要我的命……”
似乎有人溫柔地吻她,不似清寒往日的單刀直入,而是另一種癡迷的糾纏。那帶著紅茶香氣和淡淡煙草味道的懷抱也是那樣的依戀溫柔,讓她恍惚間想起了媽媽,于是更緊地抱住眼前的人……
忽然聽見有人用力敲門,她還沒反應過來,六月先把她放到床上,又拉出抽屜熟練地拎出藥箱,半天才去開門。
清寒走進來,看了眼正在低頭給她上藥的六月,又看了一眼淚眼婆娑的飛星,走近又看見地上的彩繪杯子碎片,心里明白了些。于是默默戴了手套,撿起碎片又妥善收好,告訴她:“年后我去找擅長修繕的人,一定給你修好。不要擔心。”
“嗯。”飛星抹了抹臉,“謝謝你,清寒。”
清寒走了,只留下這兩人靜默著相對。半晌,飛星才沉聲問他:
“小六……你是不是,背著我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