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時,太子有師,其名為俊。
“俊善調風雨,品性嘉好。一生未娶,商武初年,收養一子。因恰逢黍稷豐茂之年,故取名曰:離。
“離貌鮮碩,為武王所喜。后師承于俊,青出于藍,巫醫兼備,乃命之為新太子師。
“因前年大旱,俊求雨未成,離于王前稱:俊之術,非當今天道。王故廢俊,立離。后市井有傳,離得名不正,居心叵測。暗地阻撓俊之典儀,又向王進讒言。
“一時,人心惶惶。”——《商史》載。
這會兒,暑熱正熏。
驢蹄噠噠地踩在干枯龜裂的土地上,自山上一路下來。道路兩旁并沒有什么樹蔭,只有濃烈的陽光攤覆其上。
一驢兩人的影子,就這樣投射在寂寥的山路上。仿佛沒有來處,沒有去處,要這樣永恒地走下去,方能抵達二人所愿的終點。
坐在驢上的人,倒是不怕日曬。那人衣著華麗,抬起寬袖遮在頭頂,只露出半張狐般妖孽鮮妍的臉。
他伸著另一只袖子,擋在那牽著驢子慢慢走的仆從頭頂。仆從抹了抹臉上的汗,露出一雙黑黝黝的眼睛。
“斐兒,你知道么?”衣著華麗的人一張口,卻是一副低沉悅耳的嗓音……這原來是個男人。
“我們這次回宮,大抵能見到王新娶的那二位夫人了。”男人額上也冒著微汗,卻仍在自顧自說話,像是在逗那抿嘴不言的仆從,“聽說他們自楚地來,那兒是你的故鄉……對么?”
仆從點點頭,又指了指不遠處威嚴聳立的王宮,搖搖頭。
“不想見么?也好。”男人笑了,眼睛微微瞇起來,這下真與狐別無二致了,“但,我很擔心一些謠言……”
仆從做了幾個手勢,“你問什么謠言?”男人說,“喔!不是那些關于我的謠言。我只是很擔心那則……關于這兩位夫人的謠言。”
“得祁家二女者,可得天下。”男人緩緩念出,眼睛里卻沒有半分笑意,“聽信這種謠言,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仆從又做了幾個手勢,“不必拘于人言么……很遺憾。”男人說,“斐兒,你雖口不能言,但心如明鏡。而世間諸人,大多相反。”
“好了,”男人又揚起那漂亮的笑臉,說,“無論如何,今夜……且去會會那二位夫人吧……”
入夜,商王宮。
歌伎的吟唱聲里,離正支著手臂,閉著眼出神。盡管他儀容雅致,但在都城里是出了名的不愛風雅。平日不飲酒不參宴,只成日和他那瘦小的啞巴隨從耽在野外,尋覓藥草。
此刻,離便又在想念家中幽靜的庭院。他算了下時間,現下斐兒應是蹲在庭院里,在月光下清點今日所采摘的藥材……
他正兀自微笑,就聽見王說:“祁娥,祁英,這位便是離師,他這幾日在外尋覓草藥,今日才回宮中……”
離順勢站起來,向面前人祝酒:“娥夫人,英夫人。”
祁英直直地望著眼前的男子,一時間竟仿佛失去了呼吸似的。祁娥站起來,卻是落落大方地敬酒,同時輕輕撞了下祁英的肩膀:“離師,久聞大名。”
“不敢。”離仰頭一飲而盡,又緩緩對王說,“離應當先向大王賀喜才是。”
“哦?離師何出此言?”王饒有興致地問。
離說:“代世人,賀大王得此二女。”
“代世人?”
王呵呵笑起來,“看來離師自己,并不這樣想哪。”
離垂著頭:“離不畏世人言,但恐世人言傷及大王。”他跪倒在地,在絲竹聲里一叩到地,“大王欲奪天下之心意,離已明白,只是此事不需旁人去證……”
“離師!”王忽地擲下青銅爵,怒道,“你……是在指責本王易聽信謠言么!”
樂聲驟停。滿室的寂靜里,只聽見酒爵順著臺階咕嚕咕嚕滾下來的聲音。
“大王叁思。”離道,“天下之事,實不該與婦人之事混為一談……”
“大王。”祁娥忽然開口,輕輕牽住王的衣袖,柔聲說,“離師……怕也是聽信了誰人之言,詆毀我姐妹二人……”
離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離并非此意……”
“離師心誠,只不過今日所言,確有些直接。”祁娥又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輕輕,“但無論世人如何謠傳,王只需堅持自己心中所想即可……”
“大王!”
“離師,”祁娥這回又打斷了離,淡淡說,“你醉了,此時……還是不要妄言為好。宮人,扶他下去。”
離看了她半晌,又看了一眼王座之上扶著額頭不言的王,沉沉一叩首:
“離……明白。”
前腳剛出宮殿,離就聽見后頭傳來一道有些陌生的女聲:“離師,等等我,等等我……”
離回過頭去,眼前正是那方才有些發怔的祁英。比起祁娥來說年紀小些,跑得臉色漲紅,停在離面前喘氣:
“離師,我姐姐……她……素有心計,又能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