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滅了叁回,又續上叁回。當王允執終于從那蒙著淡紅色的綺夢中醒過來時,窗外的天邊已經微微發亮。身邊這陌生的女人是誰?他記不清楚。但舉目四周,那刺眼的猩紅掙扎著似乎要告訴他什么。
墻壁上“囍”字高懸,但粘得并不牢固,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吹落。明燭暗燒,煙氣混著沉香,在冰冷的空氣里增添些許嗆人的暖意,他忍不住咳了一聲,門立刻被從外面打開,扎著辮兒的侍女低著頭俏聲道:請姑爺起床更衣,今日有早朝。
嗯。他聽見自己發出這樣的聲音,熟悉又陌生。隨即是站起身肅整衣物,房間里一片安靜,只聽見衣料摩擦的細碎聲音。他聽見自己又咳了一聲,喚:巧蘋,把我的笏板給我。
是,姑爺。侍女一邊應了,一邊將那木制的精巧笏板遞了過來。他看見自己捏著手中的笏板,好半晌,才若有所思地問:巧蘋。
姑爺,何事?
王允執一邊摩挲著掌中溫潤的笏板,一邊狀似隨意地問:
昨夜,我記著也是莊府大婚吧。
是。巧蘋答,公主昨夜嫁入莊府,熱鬧得很。
不知為何,他的心猛地絞了一下。那一下抽痛足足讓他半天難以動彈,直到巧蘋為他端來熱茶。他喝了口茶,又問:……怎么個熱鬧法?
巧蘋抿嘴笑了一下,說:沒想到姑爺也是這般愛聽閑事的人兒哪……這些也只是奴聽來的,做不得真,只圖一樂吧……
莊家,乃是世家。家主莊閑乃是現今首相,這不必說。長子莊游文,任吏部尚書,在朝中也是頗有聲望。次子莊游舞,也正在翰林院入職。而公主現下嫁的,便是這長子莊游文。
公主號召華,名星霏。是京中頂頂的美人,雖母親早逝,毫無倚仗,但當今素皇后對其也甚是寵溺……正是因著素皇后的引薦,莊游文才識得召華公主,直到最后抱得美人歸……
莊府就在陳府對面(陳府是哪里?他想。),因此盡管昨夜也是姑爺大喜之日,陳府里還是有很多下人偷偷跑去莊府,想著看傳聞中的公主一眼……姑爺,說出來您可別生氣,恕蘋兒眼淺,也跟著一起去了莊府。不過,奴想得到是,另一則傳聞中聽到的事……
“你聽到什么?”他問。
這便要說了,姑爺莫急。我有一發小,現今在宮里當差,這些事,也都是他信口胡吣,討我們歡喜來的……編排貴人,萬萬不敢……
巧蘋跪下去,他煩躁地揮了揮手,自嘲地一笑:“我不過也就是個五品小官,倒插門的。聽聽貴人們的事,不也就是唯一的樂趣所在了嗎?你說下去,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追究任何責任。”
好,姑爺且聽……只說這召華公主,在深宮居十九年,一直未商定親事。雖素皇后屬意莊家,但也未有過任何明顯的動作。但這會兒算得上匆匆出嫁……有人說,說,是因著半年前的宮宴,莊游文與召華公主早已……春風暗度,現下懷了貴子,難以遮掩,于是匆匆嫁進莊家……奴昨晚,便是想看看,這召華公主,究竟是否珠胎暗結……
“你看到什么?”
奴看到……召華公主,并未懷胎。因此,流言,是不攻自破的了……姑爺聽過就過了,現下,該去上早朝了……
“嗯。”他聽見自己又輕輕應聲,這便擱下碗筷,裹上裘衣,走到府前。沒急著上轎,先是回頭——這一回頭,便看見頭頂烏沉沉的牌匾上,已經有些破損風化的“陳府”二字。
他又看向對面——盞盞紅燈,沿著屋檐一字掛下來。“莊府”二字也被照得隱隱生光,兩座石獅子正對著他亮出獠牙……
王允執收回目光,低著頭,剛要上轎,便聽見一聲呼喚:“允執弟!”
他望過去,站在對面不遠處的,正是方才所說春色韻事的主角之一,莊游文。“莊尚書。”王允執行禮,又被他快步過來扶起,“何須客氣。今日也是巧了,你我大婚,又恰好碰上……來吧,上我的轎子,我送你一程。”
王允執剛要拒絕,又聽見莊游文說:“唉……允執弟,我也只想和你聊聊……莫要拒絕,你到陳家以后,我們離得更近,說不定有更多機會……”
父親若在這里,大概會跳著腳讓他接受。是呀,眼前的人可是吏部尚書,多難得的機會……
王允執最后還是應了,被拉上了莊家的轎子。穩當,華麗……里頭還熏著暖香。點心與茶放在幾上,自是供君取用。王允執沒有動,但莊游文先過來主動攬住了他的肩膀:
“允執弟,昨晚……如何啊?”
“您指什么?”
“嘿!”莊游文又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罵道,“你小子,裝傻……”又湊過去,小聲說,“雖是入贅,但陳家過去也是富貴之家,蓮心……噢,抱歉,我們從小一同長大,我一直這么喚她……陳家姑娘,也漂亮得緊。昨晚,感覺如何呀?”
王允執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小幾上微冷的茶喝了一口:“……您昨晚,又覺著如何呢?”
面前是一張年輕貴氣,又自信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