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明明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楚別?夏把母親在客房安頓好，轉(zhuǎn)身往自己的房間走，眼角余光看見主臥陽臺的父親。

中年男人一直坐在那里，以一個痛苦的、蜷縮的姿勢，脊背佝僂，頭髮里閃過?銀絲。

他抽著煙，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頭塞滿了一個煙灰缸以后，楚別?夏走過?去幫父親倒掉，再放回來，可很快那里面又積起新的一座小山。

楚別?夏木然說：“要不你們離婚吧?！?

父親和以前每次一樣，只是搖頭。

“你媽媽為這個家付出太多了。”他的聲音拖著，仿佛蒼老了十歲，即便如此，他依舊強(qiáng)撐著，把自己所?有的關(guān)懷都凝聚成一句叮囑。

“夏夏，多關(guān)心媽媽。”

……可你呢。

楚別?夏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

父母之間的爭執(zhí)，最后，還是在楚別?夏身上畫下句號。

句號明明是無形的，可楚別?夏總覺得，自己能看見它們，烙印一樣，在他的回憶里總是特別?顯眼。

即便如此，他依舊端坐在寫字桌前，一筆一筆寫完了今天的作?業(yè)，原本準(zhǔn)備額外寫一道競賽題，可對著題干發(fā)了二十分鐘的呆，他也沒想出一個解法?。

好像忽然變笨了。楚別?夏這樣想著，然后輕輕笑了一聲。

要不問一下阿雪？

幾乎是這個念頭在心底出現(xiàn)的瞬間，楚別?夏臉上的笑容就僵在那里，最后不自覺地消散。

算了。他想。阿雪也有自己的事，萬一打電話過?去，阿雪把其他作?業(yè)一丟，直接來跟他研究這道題怎么辦？

一道題而已，不要麻煩他了。

雖然心里這樣想，可楚別?夏手里拿著手機(jī)，依舊點(diǎn)開段騁雪的□□，點(diǎn)進(jìn)他們的聊天框里，漫無目的地、機(jī)械重復(fù)地上下翻動，仿佛這樣他就能從中汲取到什么。

一不小心，他點(diǎn)了一個表情包發(fā)出去。

楚別?夏心頭一緊，明明只是一個表情包而且，卻讓他如臨大敵，反應(yīng)過?來的一瞬間就連忙撤回。

【你撤回了一條消息】

【阿雪：到owo！】

楚別?夏指尖忽然泛起一片麻意，僵在那里。

【阿雪：怎么了？】

【阿雪：我剛剛在寫競賽的作?業(yè)……老胡這次布置的題有點(diǎn)意思?。本來是要寫作?文的，不想寫了！做題！】

忽然，楚別?夏覺得喉間一哽，無聲張嘴，像是要說什么，可這情緒忽然就散了，像是從指尖溜走的時間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別?夏坐在椅子?里，捧著手機(jī)，手機(jī)被他的體溫捂熱之后，電池又散發(fā)出溫?zé)岬母杏X回饋著使用者……可他隻覺得指尖冰涼。

他好像……打擾到段騁雪了。

抿了抿干澀的唇，于是楚別?夏回復(fù)。

【沒事，我不小心點(diǎn)錯了。】

【我也繼續(xù)寫題……】

【早點(diǎn)睡】

【阿雪：好，明天見！】

楚別?夏呼出一口?氣，勉強(qiáng)輕笑。

【明天見】

對話框那邊沒有再傳來什么回復(fù)，楚別?夏怔怔看了好一會兒?，才醒過?來一般，起身收拾了書?包，然后躺下。

手機(jī)一直被他握在手里，播放著一條錄音，耳機(jī)里的鋼琴聲，仿佛每一個音符都是填滿了陽光的氣球，一個接一個在楚別?夏耳邊溫柔地發(fā)出聲響。

他就這樣睡了前半夜，后半夜的時候，楚別?夏莫名其妙醒了，還沒睜眼，就感受到母親的手撫過?他眉心，什么都沒說，掌心的力度溫柔、堅定……卻也壓得他喘不過?氣。

母親走后，他聽?見父母窸窣交談的聲音，或許是和好了，總之沒有再爆發(fā)另一場爭吵。即便如此，楚別?夏也沒再睡著。

天蒙蒙亮的時候，楚別?夏按著自己往常的作?息起床，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自己睡了個好覺，什么都不知道。

一片狼藉的家里已經(jīng)被收拾干凈，母親又恢復(fù)了溫柔且嘮叨的樣子?，父親坐在餐桌前看報紙，兩人見他起床從屋里走出來，臉上露出笑容。

母親和往常每一天一樣說：“夏夏起啦？去好好洗個臉，用溫水?！?

父親說：“我今天開車上班，要捎你一程嗎？”

楚別?夏揚(yáng)起笑容搖頭：“還早，我散步就過?去了?！?

他走進(jìn)洗漱間，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笑臉，和媽媽一樣溫和，眼底是和父親一樣的沉靜。

忽然間，楚別?夏感受到一種強(qiáng)烈的不真實(shí)?感。他開始懷疑，自己昨晚會不會只是做了一場噩夢，可目光落在角落臟衣簍里堆放著的、沾滿酒漬的桌布時，他幡然醒悟。

低頭洗臉，他等不及涼水轉(zhuǎn)溫，掬起一捧按在臉上，明明氣溫不低，卻依然冷得他一個哆嗦。

楚別?夏帶著早餐出門，戴著耳機(jī)行走在初夏的晨風(fē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