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面是在那個暴雨天。
他狼狽極了,衣服在打斗中被撕扯,傷口處的鮮血順著消瘦的后背淌下來。
不要弄臟她的鞋子,李隨難堪地想。
她美得像公主。
他們隔著暴雨對視,那頭的溫凝撐著傘,眼底充滿了震驚。
潔白無瑕的天使啊,被她瞧見了他的窘迫,深窺他的狼狽。
他不再敢看她,每一眼都是對她的褻瀆,對她的不敬。
住進溫凝家,自己就像個暗無天日的老鼠,只能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讓他們的生活與從前別無二致。
本就是一顆塵埃,何來期待?
李隨想,收留不是對他的恩賜,再次見到溫凝,那才是。
兒時因為一場高燒而聾了耳朵,他再也沒能聽到世界的聲音。
家里花了大筆錢給他配上助聽器,這一戴就是十幾年。
印象中父母總是吵架,不是因為錢,就是因為他。
“要不是你沒及時帶兒子去醫(yī)院,他能這樣嗎!”父親又一次砸壞了家里的凳子,朝著母親怒吼。
“是我的問題嗎?難道是我的問題嗎!我?guī)Ю铍S去醫(yī)院了,是醫(yī)院不給及時治療,讓我等,讓我等啊!我等了一夜,兒子都燒糊涂了!”母親撕心裂肺,她哭喊著,手指指向李隨的房間。
小小的李隨貼著門縫,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
飯桌上,父親突然摔了碗筷,拽著母親把她砸到地上。
“我說了讓你別再給你那個窩囊廢弟弟打錢了!家里什么情況你還不清楚嗎!”
“什么窩囊廢!他是我親弟弟!”母親被摔得吃痛,尖叫著大喊,“我說了!我弟弟在國外過得很難,我身為姐姐,難道要看他客死他鄉(xiāng)嗎!你一點良心都沒有嗎!”
“沒有良心的是他!你們姐弟兩個都是吸血蟲!”父親抓著母親的頭發(fā),騎在她身上,“真他媽的臭婊子,老子今天一看銀行卡,家里50萬被你轉(zhuǎn)給他了!那我們吃什么!西北風嗎!”
“那是我的血汗錢!血汗錢!”男人怒吼,一個耳光扇在女人的臉上。
母親癲狂起來,和父親扭打在一起。
“我弟弟是有出息的,他一定會出人頭地的!你不準這么說他!不準說他!啊啊——!”
“你這個瘋子!我要和你離婚!離婚!”女人臉上滿是淚水,臉被男人扇得紅腫,突然把矛頭指向飯桌上的李隨,“早知道就不生他了,這個死賠錢貨!吃家里喝家里的,結(jié)果還是個聾子!哈哈哈哈……攤上你們父子倆,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
李隨沉默地盯著碗里的米粒,一滴淚砸在里面,他再也咽不下去。
……
大二的某天,李隨接到一通電話。
那頭說,夫妻兩人遭遇了車禍,當場身亡。
他來到醫(yī)院認領(lǐng)尸體,看著蓋上了白布的父母,李隨突然笑了。
吵了一輩子,能死在一起,又是什么孽緣?
李隨的父母是開貨車的,那天在長途上,夫妻倆再次爭吵起來。高速開得快,他們爭吵得激烈,再反應(yīng)過來時,車直接被撞得翻了過去。
當場殞命。
那一夜,李隨蹲在太平間的門口,沉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再后來,由于巨額賠償與債務(wù)的原因,身為他們的兒子,李隨只能承擔了這一切。
他向?qū)W校申請了退學——即使那是c市最好的大學。
……
在失去雙親的第叁個月,他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女孩。
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破碎不堪了,而她純潔無瑕,他只想遠遠觀望。
從未曾敢想能有與她水乳交融的一天,即使她對他沒有半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