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來拍照啊。”
伊蓮迷茫地睜開眼睛,面前是布置好的生日聚會現場,華麗到發膩的蛋糕被安穩的擺在桌子上,她的父母正向她揮手:“伊蓮,十七歲生日快樂,快點來拍照啊。”
那種刻入骨髓的恐懼在睜眼后消失無蹤。我在害怕什么啊?伊蓮眨了眨眼睛:奇怪的、被忘記的夢。父母熱切的呼喚越來越大聲,就在伊蓮準備走過去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她著急的想要向近在咫尺的父母求救,然后又意識到自己說不出話。明明她著急的快要哭了,而她的父母還是對她笑得很燦爛——
像兩個假人。
她猛地睜開眼,面前是哪怕最深的夜里也從未見過的黑暗。下意識要呼救的時候,伊蓮感覺到了嘴里的東西,讓她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至于身體,大概是用了束縛帶一類的東西,她被牢牢地綁在床上。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只有眼睛。她被鎖在了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里。
伊蓮徒勞的睜眼看向眼前的虛空,肌肉的僵硬提醒時間的流逝。一開始她想用思考抵御黑暗的侵襲,但很快身體發出投降的信號,她的腦子只剩下“好痛苦”。她好想動一動,哪怕只是翻個身、不、即使只是動一動手指也好。之前的生活——能跑能跳的生活——好幸福,她好想回到那樣的生活,甚至于被她視為恥辱的“絕對寂靜”此刻也變成了天堂。
好難受。
身體好難受。
她感受不到臉上由溫熱轉為冰涼的淚水,感受不到順著下巴綿延到脖頸的口涎,甚至連因為口腔保護器所導致的輕微窒息都被她忽略了。她的骨頭也開始反抗身體被如此對抗,反抗的方式就是酸疼,帶來的后果是加劇了這具身體主人的靈魂的痛苦。
黑暗里有沒有怪物,可不可以把我吃掉?有沒有魔鬼,可不可以殺死我?
她沒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聲變得多么急促,像快死掉的肺癆病人,而臉頰更是紅的快要滴血。在加劇的窒息感中,她居然體會到了由衷的喜悅:我要死了,我可以解脫了。
突如其來的光亮打斷了死亡的幻象,久未見光的眼睛下意識緊緊閉上。她聽見細細簌簌的聲響,身體傳來的輕微觸感讓她意識到但又不敢相信那些幾乎殺死她的束縛被這么輕易的解開,直到被人抱起。
伊蓮不敢睜開眼睛,她害怕身體的感覺是一種欺騙。即使是欺騙,她也能暫時得到解脫。她本能的緊緊回抱住那個人,口齒不清的重復低喃:“對不起,我錯了。”
世界一片寂靜,這不尋常的安靜居然會有變成安慰的一刻。一直到被放在另一張床上的時候,伊蓮還死死拽著對方的衣袖,閉著眼睛哆嗦:“對不起,我錯了。”
這個世界那么多人,只有她遭遇了這種事,難道不是她的錯嗎?不幸的人是有罪的。
“把眼睛睜開。”
霍爾用熱毛巾擦了擦她的臉,女孩總算多了點活人的氣息。
光亮對于在黑暗里待了那么久的人來說近乎痛苦,但即使眼球被刺痛,伊蓮依舊不敢閉眼,她雙目無神地盯著對方,被“好痛苦”占據的神經還沒有開始工作,她認不出眼前的人,只是徒勞的繼續訴說她的悔悟:“對不起,我錯了。”
霍爾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的臉,似乎是對她重復的話感到厭煩,拉開她拽著自己袖子的手,轉身要離開。
伊蓮像是被奪去食物的即將餓死的乞丐,手被拂開后,慌不擇路的又要繼續拉拽對方的衣服,然而她忘記自己坐在床邊,后果就是在手臂沒有支撐的狀態下,她的頭直接往地上栽。
但還是沒有摔下去。
面對這樣一個只會重復說那六個字的伊蓮,霍爾久違的感受到了厭煩的情緒。他用手卡住女孩的下巴:“你哪里做錯了?”
伊蓮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不僅如此,她還沒有收回身體的掌控權。雖然那些束縛已經被去掉,但她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她只是本能的抓著身邊的這個人,似乎在這個人身邊,她就不會再被全身束縛投進徹底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鳥鳴的聲音透過窗戶傳進了房間。伊蓮艱難的眨了眨眼,認出了眼前的皺著眉頭的人。身體比理智更先做出決定,她不顧一切的拽住霍爾的袖子:“我知道錯了,求你帶我出去,我會死的,在這里我會死的。”
病房門口傳來一陣輕笑。
只是聲音便足以讓伊蓮全身的血液發涼。
穿著純白色外套的爾文笑得溫柔,他走到床邊:“伊蓮小姐,您的恢復能力果然很好,十分鐘就正常了。”
在那種房間待過叁個小時的人,出來后即使沒瘋,至少也得好幾天才能恢復正常。
伊蓮不敢看那張和藹可親的臉,她低著頭,緊緊拽著霍爾的袖子。只要能出去,只要走出這個醫院——
爾文微微側頭,看清她的表情后又是一聲輕笑:“你在想怎么離開德斯蒙德鎮吧。”
“我沒有——”話說到一半,伊蓮不敢再反駁,她只能繼續哀求的看著還在沉默的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