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林銘澤皺起眉頭:“澳洲,東亞,還是……”
李承袂頷首:“不遠,否則我也無法放心。你們這么大的孩子,一旦放得太遠,就找不回來了。”
前妻的小外甥面前,李承袂突然不加掩飾地暴露出自己對裴音的控制欲。
他垂眸看杯中的茶葉。全單芽的三萬昌明前碧螺春,十幾歲大的孩子,還喝不懂這種東西。
林銘澤察覺到了。對那種家長的掌控欲,他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是最近的決定么?會不會有些……”
會不會有些遲?會不會,太強勢了?你只是哥哥而已。她自有爸媽管。
李承袂給他續茶,緩聲回復:“不,已經準備了一段時間,只是沒告訴她。”
林銘澤仍心底隱隱覺得不對。
“可是我們之前聊天,她還說……”
“她說什么?”李承袂抬眼看著他。
林銘澤下意識噤了聲,被腹中的火燒成了船。
挖木作舟,外實中空,李承袂在心里做出判斷,林照迎的侄子遠不如林照迎適合做個商人。再或者因為年紀還太小,彷徨的情緒太多,總之,并不適合他的妹妹裴金金。
永遠也不適合。
林銘澤在為自己剛才這一瞬的猶疑感到后悔。
這其實不能怪他。
大概之前幾次見李承袂都是裴音在的場合,常讓人覺得小姨夫早已經不若從前那樣難以接觸,也會發火,會說反話,會教訓人。
但此刻單獨相處,對方平平淡淡一句話就能讓林銘澤壓力陡增,意識到李承袂其實根本沒變,只是對妹妹特殊些而已。
空氣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他不能坑了裴音,天知道裴音有沒有跟哥哥隱瞞自己心儀的學校。
“……沒什么,隨便說了一些。她大概也沒有太具體的想法?!绷帚憹陕馈?
這天的對話到這里,不多時便結束了。林銘澤回家,在當天下午便收到了送來的邀請函。
裴音的十八歲生日,函件上措辭就看得出重視的意味。
林銘澤那時候還覺得不一定,畢竟如果兄妹之間真的有悖人倫,不把裴音認回去,才應該是首選。
但直到這一天到來,眼見著李宗侑出現,裴琳跟在身邊,李承袂則是維持一貫的冷淡姿態,親自帶裴音認見家中旁親,教以社交的方法,替妹妹喝下透明的酒液,林銘澤才實實在在地確認,這次成人宴,李家是真的要把這個落在外面十幾年的女孩子認回去了。
林銘澤為此更加疑惑。
見鬼的是,好像玄學作祟,人一旦真的特別想做點什么,往往無法立刻成功。
眼看著裴音就在同一場合,隔著些人彼此也打過招呼,卻偏偏就是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隨著天色暗下來,裴音蹙著眉,神情露出疲倦,很快從側門那里離開,去后面的庭院休息了。
林銘澤親眼看著那抹藕粉色的纖細身影離開,今天宴會用的酒烈一些,他喝了點,因為此時心里有事,不覺有些煩躁,神情令一旁的女人側目。
林照迎眼神示意姐姐拉了下兒子的衣角。
“這么著急和人家說話?今天場合特殊,你這么急干什么。”
林銘澤敷衍著點頭,等用餐結束后天色完全沉入黑暗,才找到個機會,跟在說自己暫且失陪的李承袂身后離開。
男人步伐稍有些快,繞進花園,徑直走向后面的庭院。林銘澤緊張跟在后面,想來今晚李承袂是真的喝得有些多,否則肯定早就發現他了。
宴廳后的住宅挑高,層掩著樹木,李承袂走入,整個人在暗處猶如一個高大的影子。林銘澤停在落地窗外的灌木那里,為著禮貌,或者說安全,沒有著急進去。
他看到李承袂站在桌邊,垂眸擦拭杯盞。那上面開片后的紋路相當精致,淺青的底,難得一見的好盞。旁邊另放了一只,應是一對。
李承袂在倒茶,大概是為著醒酒。他動作不快,穩穩捏著杯子,如果不是皺著的眉頭,完全看不出有酒醉的痕跡。
茶幾是幾組糾葛的蓮葉,葉盤連成幾面,邊緣反射燈光,如同雨荷。整體的鋪陳都是中式,各中又添新意,與前庭宴會廳的風格稍有不同。如果裴音今晚確切在這兒過夜的話,那眼前的布置,多半是李承袂親自操辦。
男人身后是與別墅里有些相似的酸枝木隔斷,林銘澤被外頭的蚊蟲叫得心煩,正想著出去若無其事問個好,就見李承袂突然放下手上的事情,走出了隔斷。
接著,裴音穿著條藕荷色的緞裙下了旋梯,出現在林銘澤可視的范圍內。
他的女同學、好朋友,他朦朦朧朧的心儀對象,此刻趿著拖鞋到自家兄長跟前,表情依賴地依偎過去。
李承袂沒有推拒,沒有嘗試與妹妹拉開距離?;蛟S是因為親妹妹成年吧,他一直靠在隔斷邊,很耐心地低著頭,像是在聽裴音說點兒什么。
裴音今晚很漂亮,林銘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