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袂挾著冷風走進來時,除了裴音,臨時管制房間內剩下的兩個人都立刻投以期盼的熱烈眼神,扒在門上殷勤地喊哥哥。
李承袂只當作沒聽到。
車上殘留的疲倦在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李承袂心下想著手鏈的事,面上是毫不掩飾的陰沉。但因為言辭舉止沒有任何不禮之處,并不讓人反感。
“到這里的每個家長都是您這種表情,”民警帶著李承袂走向小隔間,語氣間有種見怪不怪的應承:
“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都容易犯錯,其實教育一下長個記性也好……”
話有些多。李承袂不喜對方這種說話間打量的神色,示意楊桃與對方交涉,自己則徑直俯身走進管制間。
裴音正縮在長椅的角落,穿著淺色的羽絨服,聞聲抬起頭,看幾日不見的哥哥跨過鐵制門檻走了進來。
李承袂的身高使得他要進來這里,就不得不稍稍低下頭。但這并未讓男人感到拘束,依然行動自如,氣勢懾人。
他應該是下飛機后就直接過來了,穿著黑色的大衣,左肩上佩戴的肩針設計十分低調,末端點綴則用了碎金。
金屬反射著房間頂部燈管投下的黯淡光線,亮得好似眼睛,使男人視之猶如冰冷不容褻瀆的神祇。
裴音怔怔望著靠近的身影,想到六七歲第一次去博物館,她不小心和媽媽走失,仰頭惶恐放出視線,最先看到的都是亮晶晶的金制展品。
它們在昏暗的展館內仿佛可以自動發光,那些奪目引人的光線讓裴音乖乖站在旁邊,等來焦急尋找的媽媽。
那之后,裴音擁有了一個叫做“金金”的小名。
現在媽媽不會像以前一直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哥哥或許,也即將是。
李承袂走到裴音面前。
他顯然在端詳她,身上冷沉的香氣強勢地將裴音完全包裹。裴音沒有理會李承袂身后兩個同伙暗示與提醒的目光,安靜地縮在角落,垂著眼,盯著哥哥手腕的位置看。
她現在很想看到手鏈,看到那行她用鋒利的尺尖小心翼翼刻出的英文,以此來確定哥哥仍然是她的。
她用她最隱私的東西標記他,也遲早要讓他對她做同樣的事。
但李承袂來時戴著手套,末端收進了大衣袖口,整個人脖頸以下全然的黑色,一絲皮膚都不露出來,她什么都看不到。
妹妹目光停駐之處,李承袂剛進來就注意到了。
男人面上依然維持著間于平靜與溫和的表情,像急于查看妹妹安全情況的長兄那樣,握住她的肩頭俯身,壓低聲音道:“裴金金,你好大的膽子。”
家長在預備教訓頑皮的孩子之前,都是這樣先叫一聲名字,再憤怒地威脅一句。
陳寅萍和林銘澤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縮在一起靜觀其變。
林銘澤其實都沒想到李承袂會來,他出現這種地方并不是一件合適的事,就像林銘澤絕不會讓小姨來這里一樣。他們原本商量的結果,是陳寅萍的父母來撈他們出去。
但報號碼的時候,一直發呆的裴音卻突然來了精神,張口就說了她哥哥那個女秘書的號碼。
林銘澤在心里為裴音祈禱,他覺得裴音這次兇多吉少。
在李承袂到來之前,他單方面跟裴音提前約好,明早林銘澤會去她家里一趟,如果李承袂因為這件事遷怒裴音,他就把她帶到小姨那里去。
陳寅萍的注意力則始終放在角落的兄妹身上。
他兄妹姐弟骨科文看過太多了,之前期中家長會,林銘澤的小姨帶著裴音去外面聊天,兩人離開的背影他都能嗑,更別說是現在。
多么典型的兄妹組合……陳寅萍胡思亂想著,就見裴音的這位看起來十分嚴厲的長兄動了動胳膊,將妹妹攏進了懷里。
李承袂方才在檢查裴音受傷了沒有,視線在女孩子有皮膚露出的地方一寸一寸看過來,見她確實如楊桃在車上所說,“人是安全的”,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與四周的環境氣氛格格不入,沉默地站在那里,把蘑菇般寄生在椅子邊緣的妹妹拉進懷抱,如釋重負地。
裴音掙脫著退開了一些,她的沉默似乎并不是因為驚嚇,還有使性子的成分。
李承袂見狀,臉色再度變差。原本見到妹妹安全無事的愉悅心情,開始被由“psy”引發的怒意替代。
他沒忘這個房間里還有別人,看似寬容地輕拍著裴音的背,另一只手卻抬起來,以冰冷的溫度撫上她的臉。
黑色的皮質手套摩挲著裴音蒼白的臉和紅腫的眼眶,接著用力,強硬地把她按進大衣。
這次李承袂無比清晰地感知到,妹妹虛弱又急促的呼吸正隔著毛衣拂在腰腹的位置,惱恨,但毫無辦法。
他低低嗤了一聲。
光線模糊暗淡,陳寅萍坐在李承袂側后方,其實看得不算清楚,但也看出兄妹倆在鬧別扭。
這種鬧別扭的方式也確實夠別扭的,大概他們這種家庭出來的人都是這種放悶炮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