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坊已是后半夜了,月明星稀,寂靜無聲,恰巧此時盧濟舟也回來了。裴衡光在屋外守著,盧濟舟將自己的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薛棠仔細地聽著,眉頭緊鎖,想不到陷害文疏林的孫子成也在這里,一個猜想跳了出來——李仙心要服侍的那位孫大人極有可能是孫子成。
薛棠心生不忿,如此破敗的榮澤縣,竟暗中聚集了這么多的貪官污吏,真是從上到下都爛透了,蛇鼠一窩!不過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何集大過官職的權勢。
一個七品縣令,這么大的權勢是怎么得來的?
靠民心?可這里的百姓都很憎惡他……難道是靠貪污賄賂?不得不說,他籠絡人心的確有手段,可僅僅如此嗎?
薛棠思緒混亂,這是她最想破解的一個問題,出于私心更多。
以前她也曾隨皇帝出過宮,不過是游玩性質,只能看到些表面的、被粉飾過的事物。再深入的事物,便沒有機會見識了,政事、社稷、官場,這些只屬于男人,與女人無關。小時候她偷偷讀過些只有男人才能看的書,才有一些淺薄的認知。
嘉州這一趟,她真正接觸到后宮之外的天地,了解了社稷民生,增長了許多見識?,F在她想要深入了解那些只有男人才有資格懂的事,那些男人不讓女人干涉參與的事。
之前她是為了救人救己,心里有怨、有恨、更有不甘,這些情緒驅使著她一往直前,無畏無懼,至于追逐權力,她還在探索中,尚不能尋找清晰的出路,可若破了眼下的這個局,或許能撥云見日,看清方向。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18gb
一個女人想要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如同空中樓閣,不著邊際,但現在,她要立起柱子,支撐起樓閣,讓腳下的路變實。
心臟咚咚跳動,強烈而又急促,她隱隱感覺自己離權力的中心近了一步。
“聽說許懷昌在自盡前留下了一封血書,可有此事?”她穩住情緒問道。
“這血書至今是個謎,可能是謠言,子虛烏有,也有可能是被人銷毀了。”盧濟舟凝重道。
薛棠陷入沉思。
許懷昌的血書極有可能是被人銷毀了,而李仙心知道內情,藏在了詩里。可那些詩平平無奇,其中究竟有怎樣的聯系?
那些沒有落實到災情上的賑銀去了哪里?被他們貪去享樂了嗎?
韓元忠留下什么?他們又在密謀什么……
一團團疑云壓了過來,錯綜復雜,薛棠可以斷定的是這一切遠不止貪污賑銀這么簡單,背后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這陰謀與何集大過官職的權勢緊密相連。
現在茫無頭緒,疲憊感一下子涌了上來,薛棠心力交瘁。越想盡快破局,思緒越亂,頭昏腦漲。
見她疲乏不堪,盧濟舟滿目擔憂,默默來到她的身后,為她按摩頭部。他本就是行醫之人,精通經絡穴位,手法嫻熟,經他一按,她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了,身心舒緩,沒那么難受了。
“現在感覺如何?”他輕輕問道。
“很舒服。”薛棠回道。
盧濟舟放心了些,溫聲勸道:“公主,已經很晚了,身體重要,欲速則不達。以公主現在的狀態,再想下去只會徒增煩惱,不妨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明日再想?!?
薛棠頷首,現在的她的確是乏力了。
盧濟舟起身要走,她忽地叫住了他,“盧大夫。”
他轉過身,“怎么了公主?”
薛棠疲倦的臉上多了幾分嚴肅,“他們為難你了吧?”
何集老奸巨猾,那群貪官污吏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即使沒有參與,她也能想象得到他的處境。
盧濟舟怔了下,隨即溫雅笑了笑,“其實也還好,公主放心?!?
雖然不喜官場上的交際應酬,但尚能應付。
薛棠嘆息了聲,堅定道:“我絕不會辜負你的信任,今日你所受的屈辱,來日我必定幫你討回來?!?
盧濟舟感慨萬千,他清楚她需要的是激勵,索性坦然道:“那我靜候佳音了。”
薛棠舒展了眉頭,心境開朗。
盧濟舟打開房門,望了望天,回身看向她,“月明星稀,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兩人相視一笑,薛棠自然流露的笑意溫柔而又明亮。
站在門外的裴衡光不由得恍惚了,自打進入嘉州境內,就很少見公主笑了,但盧大夫總能讓公主開心起來。
公主心情愉悅,他也感到開心,可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幾分淆亂,幾分自卑。
屋子里的燭光滅了,萬籟俱寂。
盧濟舟擔心薛棠憂思過度,難以入眠,打算煎份安神的湯藥,有備無患。
“盧大夫不休息嗎?”裴衡光問道。
“煮點安……醒酒湯?!北R濟舟微笑補充了句,“晚上吃了些酒,喝點醒酒湯,免得宿醉傷身?!?
他緊接著問:“裴將軍有事嗎?”
裴衡光欲說還休,盧濟舟沒有追問,而是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