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個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策反,從而進一步擺脫監(jiān)視。
她相信符采的能力。
夜靜更闌,涼月如鉤,昏黃的光亮從廚房中透出,隱隱能聽到柴火燃燒的噼啪響聲,爐子上的藥鍋升騰著熱氣。
符采正看著火候,樊扶光抱著一捆柴禾走了進來。
“扶光,公主怎么樣了?”她連忙起身問。
樊扶光放下柴禾,“情況好轉(zhuǎn)了些,身體沒那么燙了,已經(jīng)睡下了。”
“唉,就怕后半夜嚴重。”符采愁眉不展。
樊扶光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寬慰道:“公主會好起來的。”
燭火微晃間,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拉近了。
符采頷首,“你去睡吧,折騰了一天肯定很累了,這里有我就夠了。”
樊扶光搖搖頭,“我不困。”說著,她整理起地上的木柴。
眼下正是籠絡(luò)她的大好時機,符采一邊看著火候,一邊閑聊起來。
“你的名字是你母親取的,那你母親一定很有才華。”
樊扶光眉揚目展,“我娘是書香門第的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曾經(jīng)寫過詩,不過……”
聲音戛然而止,樊扶光意識到自己的話多了,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符采識趣地沒有追問,發(fā)自肺腑地贊嘆道:“你母親真厲害,這世上有才情的女子不多呀!”
她沒再開口,靜靜地等著樊扶光搭話,爐火中燃燒的木柴噼啪作響,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中格外明顯。
過了好一會兒,樊扶光忍不住地傾訴道:“有才情又如何,我娘寫的詩都被我爹燒毀了,只是因為我想像哥哥那樣進學(xué)堂讀書,我爹說我娘教壞了我,不許她再踏足書房,只讓她繡花織布。”
符采黯然神傷,五味雜陳。
女人進不了學(xué)堂。
書香門第、達官顯貴的女兒,就算幸得女師入閨授課,也逃不過三從四德的規(guī)訓(xùn),空有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只能終生困在后宅之中,依附他人而活,即使貴為公主,也不例外。
不過公主是清醒的,在耳濡目染下,她也醒了。
“其實,我很欽佩公主。”
樊扶光的聲音很小,似喃喃自語,可符采聽得真切,訝異而又欣喜。
符采輕扇爐火道:“如果當初公主沒有闖宣政殿,就不會受罰,也就不會有今兒這一遭了,不過……”她話音一轉(zhuǎn),感慨地笑了下,“公主的性子本就如此,這就是公主、我愿意一生追隨的公主。”
爐子透出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一雙眼眸閃爍著欽慕的亮光。
樊扶光完全能理解符采的情感。
公主寬厚和善,既不驕橫跋扈、仗勢欺人,又不會端著皇室貴族的架子,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樣。雖然與公主相處時間短暫,但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公主的善意,那是一種對女人尤為明顯的善意,鮮活而又溫暖,充滿力量,如同一道光刃,劃開黑暗的口子,讓光照了進來。
“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一生一世報答她。可你不同,你很像你的母親,都是才華橫溢的女子,實在可惜。”符采喟然長嘆。
樊扶光沉默了。
她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過在家中沒有地位。父親只疼愛哥哥,甚至不惜耗費重金為哥哥求來了進天下第一書院學(xué)習(xí)的機會,而她只能偷偷跟著母親識文斷字。從小到大,她總覺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難以掙脫,可她早已習(xí)慣成自然,潛移默化地認同了男子生來尊貴、女子生來卑賤。后來父親把家產(chǎn)交給哥哥打理,但哥哥性子頑劣,游手好閑,很快敗空了家底,活活氣死了父親,害得母親郁郁而終,還為了抵債,要把她賣給一個老頭子做填房,幸得賀大人出手相救,收她為婢。
她曾感恩戴德,立誓報答他一輩子,哪怕為他喪命,她也不懼不怕。可當她聽聞了公主的反抗,又結(jié)識了同為婢女的符采后,她忽地有了一個意識——她的命運無非是一個男人害她,另一個男人救她,而她從未真正逃脫過。
她的苦難的源頭正是這個男人當權(quán)的世道。
符采察覺到她的動搖,繼續(xù)扇著火,長嘆一聲,“公主有仁有義,心慈好善,若非被困住,她必定施仁布德,河潤澤及,這世上興許能少些苦命女子呀!”
樊扶光仍然不語,整理柴火的動作變得遲緩,心不在焉。
符采也不說話了,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心頭忐忑。
爐子中的火焰變小了,符采回神扇風(fēng),兩根木柴忽地扔了進去,她一怔,樊扶光拿過她眼前的燒火棍,往爐子里捅了捅。
火焰重新旺了起來,暖烘烘的。符采對上樊扶光的眼眸,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