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桓芳回頭剜了他們一眼,拂袖離去。
薛棠不動聲色地望著幽怨的背影,暗暗思忖:皇子若與妃嬪有染,是禍亂后宮,有違倫常的重罪,即使僥幸保住一命,也會因逆道亂常而被廢黜爵位,貶為庶人,永世不得回京,與儲君皇位徹底無緣。
這正合她意。
不過,皇帝十分偏袒他這個嫡長子。薛桓芳的幕僚曾受賄替人科舉作弊,薛桓芳不止知情,還暗中推波助瀾,這本應受到重罰,可皇帝只是關了他三個月的禁閉而已。若沒有一擊潰敵的確鑿證據,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引禍上身。
薛棠壓下心思,眼神變得柔和,她轉身看去,擔憂的目光在薛云構身上游移,“六哥傷得嚴重嗎?我傳太醫為你看看。”
薛云構搖首一笑,“無礙,他出手不重。時辰不早了,駙馬還在寺外等著你。”
薛棠仍不放心,“我還是傳太醫吧。”她可不信薛桓芳出手不重。
“不必。”薛云構叫住了她,“我真的沒事,況且,寺里的師父精通醫術,若身子不適,師父便為我治療了。”
想來,怕是招惹麻煩。
薛棠無奈地嘆了聲,“要小心薛桓芳。”
“放心。”薛云構輕扶著她的肩,安慰道:“父皇還在寺里禮佛,他不敢真的傷我,頂多是脾氣上頭,為難我幾次罷了,待他離寺便安然如故了。再者,我無心儲位,對他沒有威脅,倒是你……”
他欲言又止,憂心忡忡。
薛棠心領意會。
薛桓芳本就因她與薛嬰齊關系密切而厭惡她,再加上頻頻爭吵,兩人的關系更加惡劣了,皇子間明里暗里的東宮之爭愈演愈烈,勢必會連累于她。
若想明哲保身,遠離爭斗,就不能與薛嬰齊走得太近,不過,那是她最在乎的三哥,哪怕卷入奪嫡的斗爭中,她也不會刻意疏遠。
薛云構垂下手,目光微黯,無奈嘆道:“萬事謹慎。”
“我自有分寸,六哥不必擔憂。”薛棠淡然一笑,旋即轉移話題,攀談起來:“禪院東墻上的心經,墨跡很新,想來是六哥近期所書。”
“練筆之作罷了。”薛云構一笑而過。
薛棠悠悠道:“六哥過謙了。那篇心經筆法精妙,結體遒美,密而不擠,疏而不散,可是模仿書圣王羲之的字?”
“妹妹好眼力。”
“是六哥的書法又精進了。”
“改日我教你。”
“我可沒有六哥這天賦。”
氣氛變得輕松,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說笑笑,身影漸遠,衣袖飄飄。
那塊遺落在枝頭的綠色手帕被風一頂,鉆進樹杈深處,在茂密叢生的樹葉中極為隱蔽,毫不起眼。
行至寺外,沉宗知正拿著野草喂馬消閑,顯然等候多時。薛棠沒有繼續與薛云構瑣談,柔聲告別:“六哥,照顧好自己,我會常來看你的。”
薛云構頷首,凝眸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薛棠來到車馬前,沉宗知恭敬地扶她上轎。
“棠兒。”薛云構忽地喚了聲。
薛棠疑惑回頭。
那凝望著她的眼眸漾出溫柔笑意,他緩緩道:“一路平安。”
薛棠莞爾點頭,掀簾入轎。
“王爺告辭。”沉宗知朝他叉手施禮,薛云構謙和回揖。
沉宗知不禁心生感慨,公主同胞哥哥的氣質真是與眾不同,不像生在帝王家的皇子,倒像是入世的仙人,菩薩低眉,眼神悲憫,清冷而又面善,出塵脫俗。
馬車駛離華云寺,山路迢迢,云霧迷蒙。
薛云構目送轎輦遠去,眸光漸漸黯淡。
馬車里,沉宗知倒了一盞溫水遞給她,“臣見六王爺很惦念公主,臨行前特意囑咐臣要好好照顧公主,還親手準備了公主喜歡的吃食,供路上充饑果腹。”
薛棠心里一暖,娓娓道:“其實我與六哥相處的時間不長,自打我記事起,他就在華云寺清修了,很少有機會回宮,不過血濃于水,無關親疏遠近。”
沉宗知聞言晃了下神,目光惆悵,“臣很羨慕公主。”
“羨慕我有個好哥哥?”
見她神色無奈,沉宗知有些茫然。
薛棠苦笑了聲,“其實九個兄弟中,只有三哥和六哥是真心待我,其他兄弟都是虛情假意,不害我已是幸事。像我那因巫蠱罪被處死的五哥,生前曾妒恨我受父皇寵愛,又是推我落水,又是在我的吃食里下毒,還夜夜詛咒我不得好死。還有處處與我作對的大哥。”提到薛桓芳,薛棠更是嗔怨,“幸好我出生時他已有了自己的王府,不在宮里生活,不然,我這日子可難過了。都說父皇最疼我,我看吶,是最疼他!”
犯了大過不重責,雖無儲君身份,但卻擁有儲君權力,可自由進出政事堂,與臣子共商國是,處理政務,那些高文典冊任他翻閱。
而皇帝又是如何寵她呢?不讓她干政,嬌養在后宮中,最后把她當作工具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