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她壓抑的痛意,他看出來了多少?
孟冰雨抱著畫,想起久遠的那一日,他也是這般在人cha0里找到自己。
國三那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她先是翹課陪姜炎溪打完耳洞,而後他們不知是誰先一時興起,提議一起去101大樓跨年。
兩人都沒怎麼去過臺北,更不曉得原來跨年人cha0會多到如此夸張的地步。散場時人群一擠,他們都淹沒在人海中,呼喊的聲音也被無情湮滅。
那時他們還沒有手機,落單的孟冰雨怕得手足無措,茫然地被群眾往前擠,因為身形過於瘦弱,一時站不穩跌倒在地,腳踝一陣劇痛。
無盡的人墻像海浪陣陣推進,孟冰雨腳踝無法施力、爬不起身,肺部的空氣急遽耗盡,恐慌開始渲染,她忍不住低低尖叫出聲。
眼前黑暗襲來,沒有人來幫她,她獨自陷在絕望之中,即將被恐懼滅頂……
「孟冰雨!」強y的力道撥開人群,姜炎溪一臉焦急地出現,及時把跌落的她從地上扶起,支撐著她走到人少些的地方。
孟冰雨靠在他懷里,空氣爭先恐後涌入喉管里,好一會後,才驚魂未定地哭喘起來。
她顫抖的手指揪著姜炎溪的肩頭,少年單薄的臂膀撐開空隙,笨拙地拍撫著她的背脊,「沒事了,沒事了。」
她望著他難得焦急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直視著自己,里頭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
但她并不知道,這雙眼里并不會總是只有她。當時他會留在她身邊或許只是因為無從選擇,上高中之後,一個孫霏霏就可以把他們微弱的連結幾乎破壞殆盡。
從孫霏霏第一次突兀地領著一堆人出現在她眼前後,這個nv生的存在就像卡在她喉頭的最痛的那一根刺。
退一萬步說,即使姜炎溪沒有和孫霏霏在一起,他現在身處美nv如云的演藝圈,身邊更是不乏各種選擇。
她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當他在人群里看到她的眼淚,心里會想著什麼呢?很大機率會覺得她落淚的原因與其他激動的粉絲無異吧。
孟冰雨在回憶里沉溺輾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驚醒時已是九點多,幸好今天是周日不需上班。
她狼狽地起身,發現紙卷躺在身側,連忙0索著把畫拿起來檢查──幸好沒有壓壞。
孟冰雨正小心翼翼把紙卷收起來時,手機響了。她低頭望去,看到來電名稱時,彷佛被兜頭砸了一盆冷水,原本還沉浸在昨晚余韻的隱密喜悅,瞬間消失殆盡。
她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起,「有什麼事嗎?」
那一頭的聲音甜美如歌,親切得如同在與朋友說話,「沒有事情就不能打給你嗎?孟冰雨,你好冷淡喔。」
孟冰雨無意識地捏緊手機,「沒事的話,我要掛了。」
「昨天晚上炎溪有去找你嗎?」
「他有沒有找我,和你有什麼關系?」
「不錯嘛,懂得頂嘴了,變成上班族後果然不一樣。不過你那點薪水可以做什麼呢?連我的一個包都買不起吧。」對方銀鈴似的輕笑高亢到一定程度,反而有種不協調的恐怖感,她的聲音突然一沉,柔和地重復一遍問題,「再給你一次機會喔,昨天晚上炎溪有去找你嗎?」
孟冰雨本來不想回答,但又想盡快結束和孫霏霏的對話,再三思忖後,咬牙說了謊,「沒有,你滿意了嗎,孫霏霏?」
那頭沉默了下,原本還是愉悅的笑語y涼地壓低道:「這就對了呀,他怎麼可能想再見到你?即使他去找你,謹守界線也是你原本就該做到的。我說過,你以後都不準出現在姜炎溪身邊。」
「我現在和他隔了整片的海,你擔心得太多了。」
「如果讓我抓到你說謊,你知道我會怎麼做吧。」nv子輕聲細語。
孟冰雨全身微微顫抖,冷冷反問:「我知道,高中那些手段還不夠嗎?」
「你還記得啊。」孫霏霏心滿意足地大笑,「記得就好,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姜炎溪,你最好乖乖聽話。」
沒有等孟冰雨回應,電話就掛斷了。
在重新恢復寂靜的房里,孟冰雨越抖越厲害,終於忍不住扶著書桌蹲坐下來。
她剛剛對孫霏霏說謊了。
也許是姜炎溪突然的出現,讓她自不量力生起一絲反抗之心。然而黑暗從未離去,她依然感到自己無b渺小,只有手中的畫、墻上茉莉的海報能夠陪伴她忍受。
她想起茉莉說的話,又想起姜炎溪寫在畫上的文字。
總有人能在茫茫人海里看見你,勇敢一點。
顫抖終於慢慢停止,孟冰雨把頭埋進掌心。在一片無光的y暗里,她想著,也許除了去看演唱會外,她也需要為自己再試著勇敢這一次。
桃園機場貴賓休息室。
兩個隊友在姜炎溪身後活力十足地打鬧,隊長在一旁文文靜靜看書,唯有他懨懨地趴在椅背上,腦子里都是演唱會上孟冰雨遠遠望著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