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疏導片劑能夠代替精神撫慰,繞過精神屏障,對哨兵進行有效的替代治療。
原材料是從向導腺體里抽取的向導素,一枚高濃度的精神疏導片劑,需要用到將近10毫升的向導素。
效果顯而易見。
等級是哨向關系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等級愈高,血液中向導素的濃度就愈發濃厚,同時間接影響著哨向之間的匹配度。
局限于各個因素,精神疏導片劑不能批量生產。遠離泰拉的遠征哨兵少有配給的機會,因此誕生了模擬向導素和仿制精神疏導劑。
然而,對于伏微而言,抽取向導素并不構成問題。
這些哨兵剛剛經歷了漫長的審訊,精神絲弦被反復撥弄查閱,腦機則從中調取最為亢奮躁狂的記憶波段,一次又一次地復現重演,使得他們的精神已經到了快要枯竭的地步。
于是,在離開治療室時,她從糖罐里拿走了數十片精神疏導片劑。
不過是順手的事情。
“我是來找納撒尼爾指揮官的。”伏微說。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對你們的心理健康負責。”
她松開向上托舉的動作。溫暖隨之而去,德斯克直起身體,目光渙散迷蒙,從鼻息里漫出一聲衰微的悶哼。
他貼向身后墻壁,調適著喘息的頻率,從急促到自制,感受某種致幻因子正在舌尖緩慢溶解,被刺激分泌的唾液裹含盤剝,滲進大雨滂沱的精神域。
他的心靈重歸平靜。
“指揮官大人還在審訊室里呢。”
奚午停止品嘗糖果,含糊而低落地說道。
他頓了頓,忽然抬頭看向伏微,目光里摻雜著憧憬與期許,“您能……”
向導的夜視能力和普通人無異,這條甬道年久失修,兩側照明燈散出黯淡熒光,被黑暗無聲地侵吞。伏微伸手摸索,積水從鞋底滑落,一聲幽微嘆息從靜謐中浮現。
啪嗒。
在水泊表面被擊破的滴答聲中,有人輕輕扶住了她的手腕。
好冷。她輕輕一抖,瞇眼向著四周掃視,同時反手緊緊抓住這只手臂。
“冕下。”
燈光從斜上方垂下,如風中紗帷般輕拂,并不穩定的照明。哨兵離得很近,厚重陰影仿佛將光明盡數奪取,將他整個浸沒。他靠得更近了,帶來似有若無的冰冷吐息。
“我是阿摩利斯。”
黑暗蜘蛛,和賽勒斯屬于同一小隊,而阿摩利斯的等級顯然更高。他垂下眼瞼,順從地低頭靠近,呼吸在平直的氣流中揚起輕微的幅度。
機械呼吸器籠罩著阿摩利斯的面部,在那漆黑光滑的涂層之上,隱約可見突出的裝飾鋒棱,還有那蜘蛛形狀的銀色鈐記。
這同樣是一位s級哨兵,毒蛛戰術小隊的隊長。
“如果您需要的話,請由我帶您前往審訊室。”
他寡言少語,略顯冷淡。
盡管有些不合時宜,伏微想起了賽勒斯,那只陰郁哀慟的蜘蛛之子。
阿摩利斯伸手,頗具禮節地固定住她的身體,讓她握著他的手臂,不至于在這泥濘通道中跌倒。
哨兵出眾的視力能讓他看清少女面上思索的痕跡,細微而鮮明。她用余光端詳著他堅毅的面龐,阿摩利斯意識到她正在思考著什么。
笨拙的語言能力讓他無從探究,當阿摩利斯繼續保持沉默,等待她的抉擇時,伏微卻用手指觸碰擺弄著他的呼吸器,側臉和耳根銜接之處,那排精密嵌合的扣鎖。
他深深注視著伏微,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珠,仿若鮮血凝成。
“解開它吧。”伏微小聲說,“你需要精神疏導片劑。”
這個人的污染程度,在他們之中是最嚴重的。
為什么還要硬撐著?
“……我們不能輕易解開呼吸器。”
阿摩利斯這么說著,起初那樣堅硬而冷漠,黑暗蜘蛛恪守當初許下的紀律誓言,似乎并不為之所動;直到他感覺到手指被人捏在手中仔細揉搓,柔軟而溫熱。
一個上揚的音調從他唇中突兀地滲出,聲音在少女的目光中愈發低沉,直至在導氣管溢出的氣霧中消弭。
他遲疑了一瞬,察覺心中至誠的戒律竟被輕而易舉地撼動,向他投來失望注目。喉嚨滾顫著,阿摩利斯最終還是退讓了,他吞下了拒絕之語。
“如您所愿。”阿摩利斯語氣艱澀。
“冕下,請隨我來。”
他收回手臂,引領她遁入黑暗,“蜘蛛的真容不可被他人窺視。”
……連同生共死的軍團兄弟都不能看?這么神秘啊?
她被激出隆重的儀式感,下意識地拍了拍衣裙上的浮塵。
冷哼聲從角落傳出,在這極度沉靜的領域中,如同群聲環繞,層迭曲折。哨兵們偏開注視,使其投射到其他方向,奚午收回視線,一側面頰鼓動著,糖塊被唾液層層浸潤,于舌苔之上融釋著,漸漸縮小變形,僅剩最初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