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發(fā)泡了的海綿。
“小姨去洗澡了,你把手洗干凈出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他說。
說話聲很小,像湊在她耳畔的低語。廚房里只有水龍頭的流水聲,以及海綿與碗碟摩擦產(chǎn)生泡沫的滑膩的聲音。
陳已秋扭頭,常予盛已經(jīng)開始利落地擦起碗來了。
他的存在仿佛讓空氣都變得稀薄了,她的手肘會因為男人洗碗的動作而時不時的觸碰在隱隱發(fā)燙。即使只是骨頭之間很輕微的碰撞,不存在的神經(jīng)都會使她汗毛直豎,由指尖起蔓延至全身的酥麻。
她的身體為此而緊繃著,“哦。”
悄悄拉開倆人的距離,遠(yuǎn)離了熱源。她洗了個手,在旁邊甩干后,順手將水跡擦干在褲子上。
自來水仍在源源流動,嘩啦啦地降落在碗碟上,盈滿后又垂落到不銹鋼水池內(nèi),連貫不斷的水聲拒絕不自在的氣氛在倆人之間發(fā)酵。
陳已秋站在一旁,視線集中在常予盛的雙手。他的手指纖長卻不纖細(xì),有著年輪一般的粗繭。小麥色的肌膚下,有著隱約可見的血管,顯得露出來的手臂很有力量。
她抬起頭,目光不帶掩飾的掃向男人,他面上幾乎沒什么表情,嘴唇自然地抿著,眉眼松弛地舒展,眼神里卻黯然無光。
“分手”這兩個字在她腦袋里不斷盤旋。
她吞了吞口水,明亮的大眼珠子四處竄動,十指攥緊衣擺又松開、攥緊又松開、攥緊又松開……
這些焦慮的舉止被處于高度優(yōu)勢的男人盡收眼底。
“怎么了?有事想對我說?”常予盛輕笑著開了口。
陳已秋怔了瞬,見常予盛只是動了動唇,并沒有看向她,便大膽地繼續(xù)盯著。
“沒什么。”
雖然她有很多疑問。比如你們?yōu)槭裁捶质郑渴裁磿r候分手的?分手的時候一定很難受吧?你還好嗎?
但很顯然,這些并不是她這個身份能問的。
假如她只是常予盛的一個普通異性朋友,那事情也不至于那么復(fù)雜。
或者換另外一種說法,是她的心太復(fù)雜了。
常予盛輕輕地掃了她一眼,后又收回視線:“真沒有?”
陳已秋慌了瞬,直白的目光來不及隱藏便被男人目睹了個精光。
她垂下頭,越過他身后去冰箱里翻東西,故作天真道:“嗯,真沒有。”
身后沒有聲響,寂靜得很。
陳已秋不敢細(xì)想,見冰箱里頭有自己喜歡的草莓便打開盒子揀了兩顆,合上冰箱門轉(zhuǎn)身又回到水池邊,“我稍微洗一洗。”
“嗯。”常予盛騰出位子,看著那雙白皙的手在水下沖洗,不知怎的,他脫口而出:“我們前個月分手的,在性格上有些合不來,所以就決定分開了。”
陳已秋愣了一下,下意識想抬頭看向他,硬是忍住了。
常予盛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精準(zhǔn)地消除了她的好奇心。她佯裝鎮(zhèn)定地塞了個草莓進(jìn)嘴里,點了點頭,口齒不清道:“那你……”
“我?”
“嗯……”陳已秋費力地吞咽下去,總覺得哽到嗓子眼了,心里怎么都不好受,她仍舊低著頭,站在一旁像個乖巧又溫順的小貓,“你……還好嗎?”
話一出口她在心底把自己的嘴來回撕了個八百遍。
終究還是問出來了……
雖然覺得這問法非常不妥,可是常予盛都這么自己說出來了,那么她只是關(guān)心一下,關(guān)心一下很正常吧?
“不太好呢。”
常予盛平直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如果陳已秋肯抬起一丁點頭,肯定會發(fā)現(xiàn)男人疲憊的眼神中暗藏笑意。
“囡囡會安慰我嗎?”
……啊?
陳已秋腦袋宕機(jī)了,手里還剩一顆草莓,可是卻已經(jīng)無法思考該放嘴里還是剖開胸膛填進(jìn)那亂糟糟的窟窿里。
“怎么……安慰?”她下意識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其實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個男人總愛逗她,但不知者無罪。
但在許多細(xì)節(jié)里,她早已經(jīng)默默為他冠上了“滔天大罪”的罪名。
她迷戀上的除了是他的外表,更多的是他的溫柔,那些公平給予所有人的善良,以及過人的擔(dān)當(dāng)。
從小她就是個偏執(zhí)又自私的小孩,對自己也狠心,在這些歲月里,常予盛是偶爾照耀她童年的一道光。即便見到他的機(jī)會不多,可對于當(dāng)時懵懂的她而言,他的任何一舉一動都是特別的。
他的逗弄,關(guān)懷,都足以攪亂僅有九歲的她的心神。
從那時候開始在意,再漸漸演變成禁忌的愛意,然后開始在沉淪和自我的罪惡中浮浮沉沉。
事到如今,她依稀慶幸自己曾經(jīng)遇見這樣燦爛的人。
而她只想幫助他,哪怕只有一點。
“如果你明天沒事做,陪我出去走走怎么樣?”思考了一陣后,常予盛輕聲詢問。
陳已秋則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