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撐開濕淋淋的眼皮,眼珠像是融化的太妃糖。
葉子月的審美保留在上個世紀,她踏過紅色的玫瑰毯子,整個房間是巨大的暗黃畫框,茶幾上的晚香玉幽幽綻著,像后妃鬢發上的白玉簪。
她算一個粗心大意的母親,比如現在,她問自己女兒:“小玉?你今天就要去醫院嗎?”
“是的,媽媽,我準備馬上動身了。”明玉不會責怪她,因為葉子月始終是這個性格,母愛是真的,天真也是真的。
“你這些天一直沒回來,都在同學家里睡嗎?”葉子月問。
“是的,我之前跟你講過,學校的課程太多了,也太難了,她一直在輔導我。”其實,明玉跟她的哥哥與母親一樣,都是喜歡一瞞再瞞。
“哎呀,其實請段時間假又怎樣呢,我不喜歡你選的這個專業……”葉子月依在她旁邊,用手去摸明玉的臉,“想不想媽媽給你請假?你什么時候想上學了,再去上學,好不好?”
“嗯……那就請叁天假吧,我如果多請假,會耽誤課程和作業的。”
葉子月聽著她含糊的聲音,又發覺手里汗津津的,后知后覺才知道她病情的嚴重性,接著連續問了幾句,明玉都勉強回答著。
接下來叁天,明玉兩天都在醫院里。
葉子月喜歡研究菜式,最愛的事情是照顧家人,但多年來的優渥生活,總讓她的想法太簡單。
明玉覺得,穿著海綠色絲絨裙的媽媽,好似一件梳妝臺上的禮盒,當滿懷希望地挑起鎖扣,里面居然是空的。然而這并不重要,如果每個人都是一個盒子,她還是一個殘缺的盒子。
她回到家后,重新打開電腦,登上自己的社交賬號,看見不少消息沒有回復。跟她們訴說了最近的情況,她的目光移到了下方。
沒有想過,柳元貞會再聯系自己。
之前明玉想過,哥哥像月色下流動的江水,不爭先,濤濤不絕。那么柳元貞給她的感覺,就是枯萎季節中不合時宜的綠植,凄清的風中,泥土里萎縮。
她隨意看了一眼,對方大概意思是:你回家了嗎?
明玉敷衍地回復了她。
接下來,剩下假期的最后一天了。
這是一家人很少的餐廳,玻璃窗是菱花模樣的,透著幽幽的藍綠色,被那小小的電子蠟燭一照,竟有種森森然的冷意。加上包間的光是米黃色的,人的眼睛在里面轉動,各種色澤融合在一起,會覺得被塞入了斑斕的萬花筒。
明玉來得很早,比約定的時間早四十分鐘。
服務生問她想喝什么,她拿著非常厚重的菜單,指著上面一杯黃融融的果汁。
果汁是加了冰塊的,真夜來的時候,她杯子里的冰塊都快化完了,但真夜并沒有遲到。
情感是會隨著時間、心境、還有事件變動的。
真夜的衣著跟以往沒什么改變,是他的風格,不算嚴謹的淡色襯衫。他始終猶豫著、糾結著,在落座的時候,還要用余光探過來,菱花窗子的青藍映著他的臉,讓他像個活死人一般僵硬。
這并不是一場朋友之間的對話,更不是戀人。
明玉問他:“你準備說些什么?”
“大小姐……”他總是這樣喊她,“我還未對您正式的說過抱歉。”
明玉無意識地攪動著吸管,杯子里的檸檬翻滾著,酸澀的汁液四處流動。
真夜的情緒也被攪動著,酸澀不止在她的杯子,更是慢慢透進他的心臟。
“你比我身邊所有人都清楚,最早得知了我消失的消息,能一路找到那個地下室,應該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她的語氣很慢,“按道理來說,我應該感謝你,真夜先生。”
“大小姐,關于之前輪渡的事情,我不會為自己開解,我只是希望,能夠再向您道歉,我——”真夜說不出其他的話語,連道歉都那么蒼白,因為他知道,傷害已經造成了。
話音剛落,明玉突然站起來,她說:“你此刻是真心真意的嗎?”
明玉身上是有冷感的,并且這種冷感很重。
自幼在繁華里長大,受到眾星捧月般的對待,她并不需要維持笑容,只需要表達自己的心,但如今,她不會肆意去表達了。
“請大小姐相信我,我愿意向您發誓……”真夜在驚厥之中,眼前又閃過那晚她的輪廓。
“真夜先生,我能從輪渡上的演出里看出來,你應該是知道我的姨母怎么死的吧,當初接近我,也是因為她吧?”明玉的笑容是譏諷的,她的指尖貼上冰冷鋒利的物品,“我幾乎能猜到你是怎么想的,真是太讓人感慨了。”
萬花筒里多了一抹別的顏色,暗紅色。
桌面上鋒利的餐刀,穿透了人的手背,隨著餐刀逆時針轉動,搖搖晃晃,皮肉像花朵似的綻開,血管、神經接連斷裂,粘稠的血濡濕了淺色的桌布。
這傷口是可以恢復的,最多是一生的疤痕而已。
真夜感受著眼前這一切,瞳孔放大了一瞬,冷汗從鬢角滑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