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對師兄的看重和推崇,如今算是六國皆知,以師兄的才華,又如何當不起先生一稱。”李斯突然走出人群,向嬴政拱手作揖,又笑著看向韓非,接過他剛才的話茬,“不過師兄既已入了咸陽,便算不得外人,合該換個自稱。”
韓非眼神一凜,不過面上并未顯露出來,嘖,他這位師弟啊,可不是心思簡單的人,這番話十分微妙,很容易就有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的效果。
“臣資質愚鈍,不過寫了幾本書,并無其他長處,承蒙秦王厚愛了。”韓非淡淡一笑,倒是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說法。
嬴政只不過是微微抬了下手,趙高便心領神會,悄無聲息地吩咐下去,宮人們魚貫而入,不多時,蘄年宮便被布置成了酒宴場地,羋啟,羋顛等幾位宰相,還有王翦,蒙武等幾位大將軍,悉數在場,讓人一眼能看出嬴政對韓非的重視。
“你們師兄弟今日在咸陽相聚,日后又同殿為臣,也算是緣分,李斯,你得替寡人多費些心思,讓韓非早日適應。”嬴政遙遙舉起酒杯,示意敬酒,“韓非,有李斯在,你留在咸陽,也不算孤單一人。”
李斯和韓非不約而同在自己的坐席上站了起來,向高臺上舉起酒杯,然后一飲而盡,“臣等謝過王上關懷。”
一片觥籌交錯中,趙高不動聲色地出現在韓非身后,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審視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以才華聞名六國的貴公子。
突然有如芒在背的感覺,韓非瞇了瞇眼睛,驟然回頭,似有醉意的緋色臉頰顯示出他的無害,即使眼前不請自來的男人有些失禮,韓非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依然維持著風度,“大人,找韓非何事?”
有趣,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怎么能察覺到他的存在,趙高生出幾分驚奇,不過臉上的笑意很好地掩飾了多余的情緒,“韓非先生,王上要單獨召見你。”
韓非勾了勾唇角,一雙桃花眼彎似月牙,看得出他極為真摯,“如何稱呼大人,我正好想求見王上,卻不知該找誰。”
“先生無須多禮,在下趙高,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趙高微微一笑,帶著韓非走出蘄年宮。
半途中,趙高微微駐足,兩人便成了并排而行,他忽然開口道,“李斯大人深得王上賞識,年紀輕輕,已官至刑部尚書,若是以前,便是九卿之一的廷尉,正好對應先生在韓國擔任的司寇一職。先生身為李斯大人的師兄,請他引見,豈不是小事一樁?”
短短一段話,信息量卻極大,這個叫趙高的男人,了解他和李斯,更了解秦國朝堂,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但生出警惕的同時,韓非又止不住去想,趙高為什么突然透露這些給他?情報向來是最珍貴的,所以這無疑是一種示好,那么,其用意何在?
“正因為是師兄弟,才要為對方考慮,不是么?我的身份特殊,和李斯的關系在外人看來也已經足夠密切,他越是身居高位,我離他越遠才是好事。”即使是隨口找的理由也毫無破綻,韓非不欲繼續,選擇岔開話題,“廷尉一職我知道,但這刑部尚書是?”
“你們師兄弟的感情果然很好呢……”至于那句“在外人看來”,呵,趙高選擇性地忽略不談,都是聰明人,無須多言,他微微頷首,拱手相邀,“至于先生的疑問,我相信王上很樂意為你解惑。”
韓非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如此,倒是非的榮幸了,在此謝過大人相送一程。”====================================================
月色微涼,燭火搖曳,宮殿典雅古樸,嬴政卸下毓冕,新換上了白衣,打扮一如當初的尚公子,坐姿也十分放松,“剛才的酒宴,可還滿意?”
“王上盛情,韓非自然感激。”時過境遷,在新鄭的時候他可以隨意,但在咸陽…他不能出一點差錯,至少不能有沒有把握的事,韓非拱手行禮的姿勢十分標準。
“孤還是更欣賞你原來的樣子。”嬴政倒也沒有再說什么不必拘禮,只是擺擺手,“坐。”
“許久未見了,韓非先生。”蓋聶拿出玉壺,倒滿叁人面前的酒樽,酒液氣味霸道,甘美醇厚,顯得方才宴會上那些酒都索然無味。
韓非深深吸了一口酒香,用揶揄的語氣調笑道,“王上單獨召見,原是為了分享這等佳釀。”既然嬴政都發話了,他也沒必要再叁做出低聲下氣的模樣,反倒讓人輕視,“好久不見,蓋聶先生還是這么神出鬼沒。”
深邃莫測的眼神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心思,嬴政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道,“嘗嘗。”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瞬間滑過喉嚨,帶來無窮回味,一下子就勾起了韓非的回憶,這仿佛…是雙月酒,味道卻更加濃郁,還有這酒杯,他的視線聚焦在酒杯上,緊繃的心神終于分出一絲給它——碧海珊瑚樽。
這是他的心愛之物,只不過,早就心甘情愿換給了另外一個人,而她不僅留下了東西,還記得他最愛喝的酒。
韓非眼神翻涌,骨節分明的手指下意識用力,緊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