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倩影沐浴在月光下,晶瑩剔透的雪色蝴蝶縈繞著她飛舞,如夢如幻,倒映進那淺湛色的清澈眸子里,不帶有多余神情的容顏純潔又空靈,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嬴政心中莫名一緊,忍不住伸出手,眼前的忘機卻如同鏡中花,水中月,身影頓時便模糊了,他猛地睜開眼睛,過了片刻眼中才褪去迷茫,重新變成誰也看不透的暗色,顯得愈發深邃。
是夢么,嬴政望向寢宮外的夜空,上面點綴著星星點點的光芒,此時的風景仿佛與他和念念初見那天別無二致,自從在現實里相知相遇,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她了,這是否在預示著什么?
“王上?”蓋聶握著青霜劍,瞬間從偏殿中趕了過來,他雖然沒有察覺到陌生的氣息,但如今正逢權力交替的多事之秋,恰是嬴政親政在即,不得不加倍小心,這也是他直接搬進王宮寢殿的原因。
嬴政擺擺手,示意蓋聶放心,“無事,不必擔心。坐吧。”他推開門,走到廊下,席地而坐,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蓋聶無端覺得那背影看起來有些孤寂,薄唇微啟,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走到嬴政身后一步的位置,端正地跪坐著,佩劍被放在嬴政視線之內,不過蓋聶依舊觸手可及。
能夠在王宮中佩劍且自由出入,即使近身也不必卸除武器,這是何等的信任,然而這樣的關系也始終不能抹平這一步的距離,即使現在的距離很近,焉知未來的距離會不會很遠?這是蓋聶的性格使然,也是嬴政的天然地位造成的無形距離感,所以才更顯得忘機的存在珍貴。
“你認為,在我們啟程前往雍城之前,念念究竟能不能趕回來?”嬴政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焦慮,因為從這個夢,從他們相遇后驟然的長久分離,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拿忘機沒有辦法,無論她是走是留,決定權都不在他身上,就像現在。
雖然嬴政知道忘機很重視承諾,以她的性子大概率不會毀諾,但假使她決定失約,決定不回咸陽,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這種突然醒悟的想法讓他的心情變得不虞,甚至有些煩躁,無法平靜。
“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意外,當然可以,師妹她的性子我很了解,向來不會輕易許諾,只要是說出口的承諾,都是她很看重的。”蓋聶想了想,沒什么猶豫地就回答了,不過他心中有些不解,為什么嬴政突然要問這個,或許是最近壓力有些太大了?畢竟現在的局勢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即使他們布置良多,但誰也不能說沒有風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何況是忘機加上夜星這樣的助力。
長安君成蟜死后,以華陽太后為首的韓國外戚勢力一蹶不振,后宮中太后趙姬一家獨大,長信侯嫪毐便是太后在朝堂中的代表,這兩年來勢力日漸膨脹,表面上看起來甚至能與在秦國盤踞扎根多年的呂不韋分庭抗禮。
但這一切都是嬴政有心縱容的,而蓋聶在得到嬴政信任,創立影密衛以后,也逐漸知道了嬴政和這些人背后的隱秘糾葛。嬴政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樣,一邊在朝堂上冷眼旁觀,一邊命令蓋聶順勢火上澆油,暗中刺激著長信侯的野心膨脹到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雍城之行,雖然有一定的危險,但以我們的準備,王上大可不必太過擔心,即使念念不回來,我和影密衛也一定會保證王上的安全,格殺叛逆分子。”蓋聶的聲音十分平靜,尾音中卻透露出掩蓋不了的一絲殺氣,無形之中顯露出鬼谷縱橫傳人霸氣的一面。
“我自然相信先生,不過,我不是想說這個,也罷,是我想多了。”嬴政笑了笑,話音戛然而止,不再言語,有些事,還是要他自己來從長計議,而且,也許在對待忘機的事上,蓋聶并不會站在他這一邊,如此一來,還是不與他說太多的好。
嬴政相信蓋聶和忘機無論誰都不會聯合另外一個人背叛他,但他們的關系實在太親密了,在對待彼此的事上,幾乎不可能不存在私心,他最順手的勢力是蓋聶,最在意的人是忘機,那么,想要做某些動作,就必須要培植新的勢力,這件事是時候該提上日程了。
蓋聶心思微動,隱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是看著嬴政如常的平靜神色,又在想或許是他多心了,王上的心思向來復雜多變,不為任何人察覺,又對念念十分在意,再聯想到她去韓國做的樁樁件件,繞是他對她那么高的容忍度,其實都有點生氣,蓋聶想著想著不禁有些無奈,嬴政大約是心里還有些氣。
“要是念念及時回來,知道王上和我今時今日便不相信她會遵守承諾,指不定又要怎么生氣,不如等她回來再說?”蓋聶有心替忘機辯解幾句,說罷便想到忘機鼓起臉頰生氣的模樣,嘴角下意識勾起,氣氛也正如他想的那般輕松了不少。
嬴政也想起了忘機發小脾氣的生動模樣,她生氣的原因卻總是與眾不同,譬如他不愛護自己的身體這類事,所以每次他都是滿心笑意的將人擁入懷中,再細細地哄著,享受著兩人之間的這種親昵。更重要的是,他們之間是命運決定應運而生的聯系,再也不會有誰能讓他這般信任,思及此處,嬴政的眸子幽暗無比,宛如望不見的無底深淵。